第二章 如约而至(1/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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翌日,程老从岭西回城,安置了游医的物资人手,便和白老一同至府中探望阿篱和千帆,虽然已经知晓姐弟二人醒过来了,到底是亲眼见过才能安心。

一晃已入午间,叶母便留了白老与程老用饭,随后命人传饭至后园里揽月斋,阿篱想着弟弟一人在房内用饭,难免孤单,自请将她的饭食摆去弟弟的房间。

先是服侍了弟弟吃完,她招呼了青钰白羽同席,叶千帆昨日精力实在不济,都没有和阿姐好好说上几句话,这会他觉得不是那么累,于是转过脑袋问了自己最好奇的问题“阿姐,怎么你倒是昏迷醒来还能活蹦乱跳的”,他实在想不明白,明明自己体格一向强壮,从小连头疼脑热都少有,阿姐身体向来瘦弱,但是便是去岁一年间得过的风寒次数,都超过他从小到大生病的次数了。

这个问题阿篱昨日也考虑过,弟弟如今正是迅速长身体的时候,一个月长身体所消耗的自然比她这个增长变缓的要大,因此亏空的也要大得多,她和弟弟讲述了自己的猜测:“或许是阿弟身体长得快消耗多,自然亏损身体更厉害?”

然而这个说法压根站不住脚,就连她院里的远翠都发现了,姑娘这次醒来后颜色较之前更甚几分,眉目流转间的神韵更称得是神采奕奕。千帆转而提起另一件事:“阿姐知不知道,我们昏迷期间有道士找上门来的事。”

“青钰告诉我了,我原想着莫不是父亲母亲平日里结下的善缘,后来听说老道住在江州驿馆——”阿篱说着被千帆打断了,他道“我问过父亲母亲,他们都说不认识这个道士,原以为是阿姐认识的”,千帆说着不觉蹙起眉头:“既然不认识,阿姐今日千万别去江州驿馆,那些和尚道士疯疯癫癫的,保不齐是个什么狐妖猴妖老面鬼变的,就为了把你骗去好吃了你。”

阿篱听得好笑,随后看见弟弟身侧倒扣着一本《讲妖事略》便明白了。

她见弟弟的气色比昨日好,说话也比昨日大声,心下安定多了,又嘱咐了弟弟几句“你身体还未恢复,少看这些狐鬼传说自己吓自己,若你实在觉得无聊,我去府外给你找些有趣的话本子打发时间”。听及此,千帆的眸光都亮了起来:“阿姐是这世间最好的阿姐,不如阿姐一并把父亲先前赏的《横渠观止》也送了我吧”

“那不能够”阿篱瞧他还顺杆往上爬,立马斩钉截铁拒绝了,这本《横渠观止》是父亲昔时好友刘载道青年时期写的,如今刘载道早已入国子监,虽然书里有些观点过于理想化,但是里面可不乏独到和一针见血的见解。再说了,阿篱自己还未读完呢。“罢了,阿姐再去父亲的书房帮你看看,如今虽然白日里还是热,晚间也不要贪凉……”

最末叮嘱的几句白羽替叶千帆一一应下了。

青钰和白羽将几人吃完的席面撤下了,阿篱也从弟弟的院子离开打算出府给他买时新的话本子。

阿篱先是去了揽月亭那边,不想没有见到一人,问了洒扫的下人方知道是医馆有要紧的事,父亲、白老和程老匆匆吃完赶回医馆了。

随后阿篱回房换上了轻便的衣衫,戴好纱笠,即刻与青钰一同行在江州城最宽阔的那条官道上。

目及之处便是江州驿馆,整个驿馆占据了十余丈地,临街楼阁共有两层,用作日常宴饮,匾上书“知味”。后方另有两倍面积的楼阁,门簪上挂着小牌子“闲枕眠”作旅舍之用。打尖住店,泾渭分明。

正是令人昏昏欲睡的午间,整条路上能见到的行人不多,那些素日里吆喝地最大声的小贩们,此刻都聚在猫儿桥一侧的大柳树下打盹。

待经过驿馆,却见过堂连个走动的人都没有,“不对啊,往日来这驿馆用饭的络绎不绝,怎么今日这样安静”,青钰向阿篱说话不觉也悄声了些。

“想是今日有什么贵客,将这驿馆包揽下来了?”阿篱随意地猜测。

过了驿馆就是状元巷,阿篱要给弟弟买的话本子就在这里的范举人文籍铺。这位范举人颇有些才华,年纪轻轻便中了举,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被派官,于是就开了一家书籍铺子。铺子里常有那些为了中举来讨经验的,这范举人也不吝啬,倾囊相授。据说,如今江州城衙门里就有经他点拨才做上了官的。

范举人看见纱笠就知道来的人是阿篱和她的侍女,堆笑迎上来“叶姑娘,好久不见,这是一回来就来买话本子了”,前番发生的事范举人自是不知道的,只当是叶父一家刚从老宅回来。

阿篱也少不得与他客套“好久不见,范大人,想来买些时新的话本子。”

范举人从身后的架子上取下几本“这些都是新到的,不知府上老爷近日可得空闲,我这几日晚间总是不得好眠,想要麻烦老爷医治医治。”

阿篱心中想着范举人这是神思惊惧的症状,去医馆抓一剂方子吃两天便没事了,怎么还得要找父亲看看,她略微愣了下应道:“范大人这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吗,这个症状只需用百合与天冬两样煮水煎服便可缓解了。”

范举人摇着头,依旧笑呵呵的:“不成,不成,还是得找你父亲瞧瞧。”

阿篱也未坚持,道:“那我回去和父亲说,把这些书都包起来吧。”

离开书铺往回走的时候,却看见程老背着诊箱从驿馆大门出来。

官道上女子不便大声叫嚷,阿篱与青钰一路小跑跟上程老,因她戴着纱笠,程老一时未认出她。

青钰向程老行了礼:“程老爷,我是青钰啊,我和姑娘去书铺子买些书。”

程老恍然,指着阿篱:“是你这丫头,刚刚大好府里就待不住了?”

阿篱一时失语:“才不是呢,还不是看千帆他卧床无聊,我才想着给他找些书解闷。”又问程老:“程老伯,我方才见你从驿馆出来,听说午间你和父亲他们被叫的急,可是出什么事了?”

“这事倒不能声张”,程老将声音压低了道:“驿馆来了位京城的人物,身边随行的娘娘初到江州地界水土不服,便召了你父亲同我们去诊治。”

“父亲和白老伯呢?怎么只您一人出来。”

“东家他们还在驿馆后舍楼候着,我这是要回医馆配几味药送过来,万万耽搁不得。”程老说着又加快了步子。

想着既然父亲还在驿馆,不如等等父亲一同回去,阿篱便朝程老作别:“如此,程老您快去吧,我便在驿馆等一等父亲。”

程老匆匆离去了。

阿篱招呼青钰进了驿馆知味楼靠内的雅间,将窗子大开,坐在窗边的长榻上,待会父亲若是从后方旅舍楼里出来,她便可以第一时间看见。由于她没有驿馆的门引,去不了后方旅舍楼里,只能在知味楼点上一碟果子并一壶茶,百无聊赖地等着。

须臾,一只通体漆黑的鸟落在了阿篱面前的窗台。

阿篱突然想起出门前千帆说的狐妖猴妖老面鬼,大惊失色。

“啊——”她刚发出一个音调,青钰立马起身捂住她的嘴:“程老说驿馆有京城的贵客,惊扰到了贵客咱们俩吃不了兜着走。”

阿篱瞪着眼睛惊魂未定地点头,拉着青钰向雅间的门口逃去。青钰看它不过是一只普通的乌鸦,便挥着手里的帕子驱赶。

谁知这乌鸦全然不惧人,踱步到窗边的案几上,尖嘴伸进阿篱刚刚给自己斟满茶水的杯中,用喙尖的水在案几上“嗒嗒”地划出几个字“二楼观潮”。阿篱远远看着眼前的乌鸦,怀疑自己其实还没有从昏迷中醒过来。

青钰指着那字问道:“姑娘,这小畜生写的什么意思?”

“额——我猜它让我们去二楼观潮居……”乌鸦听着阿篱明白了它的意思,满意地点了点头。

阿篱:……。

真是怪事年年有,今年特别多!

兵来将挡水来土掩,总要看看是不是那老道在背后故弄玄虚,主仆二人复又戴上纱笠,乌鸦看她们走向上楼的木阶,从窗户先行一步。

很快到了观潮居的门口,知味楼二楼包厢的特点就是大,同时私密性非常好,厢房外廊间静地落针可闻,内里一切不为人知。因此,这里经常被官僚富贾用来暗中议事。

青钰上前叩门,开门的人简直完全在人的意料之中,青钰一眼就认出来了:“你是那日的老道!”

老道同青钰微点了下头,面露微笑地对阿篱说:“姑娘请随我来。”

这还是阿篱第一次踏足驿馆的二楼厢房,步入观潮居抬首便是窗外浩浩汤汤的钱塘江,观潮观潮,观的便是这钱塘江的大潮,开阔的江面此时零星点缀几只画舫,日光下江面水波粼粼,画舫仿佛浮载于天际。

老道又对她做了请的手势,转过一架屏风,入目便是一身玄色锦袍的陌生男子,敛眉垂首,颀长如玉的手指提笔在面前的纸张上大开大合,隔着纱笠,她只能看清面前男人分明的下颌,笔挺的鼻梁,长发墨黑,眉形如剑。通身自然透出一股矜贵的气息。阿篱自认她在江州的十几年间从未见过有这样气质的男子。

倒是青钰的反应明显不自然,整个人紧绷着,手里的帕子绞来绞去。她在心底腹诽这丫头怎么这么花痴,偷偷戳了下青钰的腰窝悄声道:“收敛些。”

“姑娘,他就是那日同老道一同到府中的徒弟,只是——”不待青钰说完,男人已经搁笔,将手中折好的信笺递给老道士,若无其事地开口交代:“寻一匹快马,回京将此信交给照影,告诉他我十余日便会抵京。”

老道接过信,面上似有为难之色,终是犹豫着说:“公子如今还有要事未了,贫道离开恐于此事不利。”

萧衍淡淡地抬眸扫了一眼阿篱:“无妨,我会尽力护住她。”

随后便听老道称了告辞,转身离开了房间。

阿篱很想出声挽留下,毕竟她还没有从老道士那搞清楚发生的事,但是看案前男子似乎颇有权势,忤逆他应该没什么好下场,喉咙动了动,终是话音一转,向前行了一礼:“不知大人召民女有什么吩咐。”

男子面容冷峻,墨黑的眼眸如深不见底的潭水,让人看不透心思。明明说话的声音不大,却有一种低沉地、不容质疑的威压“你便是叶深篱?”

“正是。”

“本——公子知你前番受到磋磨,你昏迷的缘由与本公子有关,特请你过来作些补偿。”

阿篱闻言惊诧地看向男人:“不知大人可否告知昏迷的缘由,实不相瞒,我阿弟现下还未完全恢复,若是知道是何所致,也好对症下药。”

萧衍眸光向一侧的窗台瞥了一瞬,阿篱发现那只乌鸦此刻正立在窗边,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,她好像看见这鸟浑身一抖……

“本公子无可奉告。”萧衍接着道:“轮回道长算出你家近日会遇一劫,本公子可许诺保你平安度过此劫,这个补偿方式如何?”

阿篱的心瞬间提起来,她想到父亲还在后间的旅舍,想到程老说的京中来的贵人娘娘水土不服,他们这些医者的命,在王公贵族面前便如蝼蚁一般,虽说水土不服不难医治,可是万一出了其他的岔子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祸,思及此,她顺势向面前的人跪下:“敢问今日是大人的内人不适,召了父亲来看诊吗?父亲年迈,难免有不周到的地方,还望大人高抬贵手。”

她没有敢抬头,只听得头顶冰凌似的声线仿佛蒙上了一层雾气:“本公子并未有什么内人,后方召你父亲的是四皇子,他带来的是小妾荣安县主。”

言下之意,他与此事无关。

阿篱的心下越发慌乱起来,对方竟然是权势滔天的皇子!老道算出她家会有一劫,多半与这位皇子有关,但是面前的大人却可以许诺保下她,看来他也并非普通的京官,于是她心下定了定:“请大人勿怪罪民女僭越,民女请求大人的补偿是此番保下叶家满门,而非只我一人。当然,若是此番叶府并未遇险,那民女也不再需要任何补偿。”

厢房内安静了许久,她终是听见了男人的一句“嗯。”

“谢谢大人,民女还有一个请求。”阿篱心想这男子倒不似那些残暴冷血之辈,于是趁热打铁:“民女的父亲还在后面,民女想请大人带我进去,民女好寻机会瞧瞧父亲。”

窗台边的乌鸦渡渊心下想着你的要求可真多啊,主子为着前番误浇了你一阵仙水,普通人承受不住昏迷了许久才给你些补偿——虽然当时的仙盏是它不小心打翻的,但是它也因此被贬下山来了,还被迫受幻形之罚成了乌鸦。只是不知道这个小女子有什么特别的,主子突然为她下这江州地界,还日日看自己不顺眼,搞得它这一个月当鸟都没好日子过。

萧衍冷声开口:“你去了后方也未必见得到你父亲,难免冲撞,不行。”阿篱心下担忧,但又不敢多言,又听得他说:“你们主仆起身吧,本公子答应你保你一家,不会食言。”

阿篱先前走了许久的路,方才心里急跪的重,在家中父亲母亲自小从未罚过她,平日里又从不与那些官差衙役打交道,显少有给别人下跪的机会。是以她起身的时候双膝一软又“咚”地一声趴了回去……好在青钰眼疾手快,一把将她捞了起来,只是头上纱笠一松,“啪”地扣在地上。

青钰连忙替她捡起纱笠戴好。

萧衍见她素净的小脸迅速染上一抹绯红,又被白色的纱幕遮去,莫名地发觉今日的天气晴好得过分,秋水长空,橘绿橙黄。

阿篱这边却尴尬地指尖发麻,匆匆道了扰便欲折身返回。

“你若想寻我,可与掌柜相告,报萧七的名号。”阿篱临出门前,身后萧衍又补充了一句。他在外用的一直是萧七这个身份,若是让宫里知道,一直幽禁在行宫的七皇子早就瞒天过海、暗度陈仓,指不定会生出什么变数。

“萧大人,民女记下了。”阿篱殷殷称是。

待主仆二人离开,萧衍独身(当然渡渊这只乌鸦也跟了上来)向驿馆后楼走去,在“闲枕眠”的小牌子下便收敛气息,只一瞬闪身跃上梁间,他倒要看看,他的四哥,堂堂四皇子,突然亲临江州这处无关紧要的城邑,为的是什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