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早晨,我被闹钟吵醒。揉了揉稀松的双眼,突然想到主任要的材料是不是还没发过去,我触电般的弹起,爬到电脑前才想起来,自己昨天晚上已经发过去了,就又躺倒在床上。但我可以清晰的记得,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绝对不是梦境,而是无比真实的现实。昨天不安的心情现在已经变成了想要再次相见的急切,我简直有直接冲往大厅,再次见到她,听她说只是对我如此,并不单单是工作需要的冲动。但我却没有理由,仅仅是一面之交,萍水相逢,只能祈祷她还记得我的名字,而我当然无法将她的名字遗忘,那个我昨晚默念了百遍千遍的名字,贺文欣。
今天依然是晴朗的天气,我拉开窗帘,正对湖面,早晨的光线非常柔和,打开窗户,轻快的气息扑面而来。从阳台望去,严西湖在远处山坡映衬下十分平静,淡淡的光线在水面上浮动,犹如法国画家亨利·比瓦笔下的维伦纽瓦。楼下小径上有几只猫咪在散步。我按照平时上班的时间起床,此时还很早。洗漱完毕,我酝酿着若是再与她见面应该怎么搭话呢,怎么才不至于像我昨天晚上那样的尴尬。思索了许久,但我脑子里还是没有一个合适的结果。算了,硬着头皮过去吧。
我走到大厅里,她昨晚的工作应该就是把放在大厅售卖的零食收拾起来,因为还很早,这些零食还没有搬出来。大厅里跟昨晚一样没什么人,显得空落落的。我看到跟她着同样衣服的服务员,就上步向前,我想要问他贺文欣在哪里?又忍住了,感觉这么问的话应该太唐突了。我绕着大厅走了两圈,没看到她的身影,昨天晚上我坐过的沙发,我们谈话的柜台以及他们的员工操作间此时似乎都变得特别了。我又在昨天晚上坐的位置坐了一会儿,约莫到早饭时间了,就回了房间。
今天的会议跟昨天一样,充满了各种观点的交锋,我却没有了参与的心思。上午还算平和,结束的也还比较早,我趁着吃午饭的间隙又去了一次大厅,但没看到她。下午的天气非常炎热,空调的冷风似乎也压制不住每个人身上所散发出的热气,这让会议室内的气氛异常焦灼,让人好似在蒸笼里一般。他们讲的话我完全听不进去,只觉得聒噪,脑子里全是她的样子,高温和焦虑让我又热又累,汗水止不住的往下淌,只能借上洗手间的理由洗把脸让自己保持清醒,很难想象这些年近半百的前辈竟能有这么旺盛的活力。熬到下午会议完毕,我庆幸一天的折磨总算结束了。跟着吃完晚饭,我就借故跑到大厅里来,还是没看到她。
她今天不来上班么?为什么我没有看到她呢?脑子里各种想法不断在打转。突然,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我的眼帘,挺拔的身材,小麦色健康的皮肤以及那宝石般的双眼,肯定是她。她此时身着一条米色连衣长裙,踩着一双拖鞋,头发是披散开来的,与昨天的工装形象大相径庭。我看她刚要出门,赶紧追上去。
“哎,你好啊。”
“你好,你是?”
“向宇璠啊,就昨天晚上找你热榴莲披萨的那个。”看来她确实没记得我的名字。
“哦哦,你有什么事么?”
“你今天没上班么?”
“对,我今天休息一天,回来拿东西,准备去取个快递”
“哦对,说起来我也有一个快递寄到了这边,但好像没寄到酒店大厅里来。”
“对的,这边快递并不直接送到大厅,而送到酒店外边的快递站。”
“我不太清楚快递站在哪儿,你介意带我去么?”
“可以,那一起过去吧。”
夏天日落时间比较晚,我看到远方的夕阳还悬挂在半山腰,虽是夕阳,但它似乎仍在释放着自己的能量,让空气中充满着燥热。我们两个人并肩出了酒店大厅,她离我那么近,看起来就像一枚新鲜的桃子,清香圆润,又长满了扎手的绒毛。而我大概像一枚还没完全成熟的杏子,显得青涩又迟钝,但年轻的杏子还不会因此臊红了脸,年龄大了才会这样。我感到气氛正迅速变得尴尬起来,早上准备的话术全都被我抛在了九霄云外,现在脑子里空空如也,手足无措。
“快递站其实离的不算远,但是走路过去的话还是需要一点时间,这边的路比较弯弯扭扭的。”她开口说道。
“对,我也感觉到了,整个酒店布局还是挺复杂的,我今天差点就走错了。”
“它设计的是一个大院子的样子,路都不是直的,所以找什么地方就容易找不到。你住的房间是朝向湖面的还是朝向酒店里面的?”
“朝向湖面的。”
“如果是朝向里面的话应该可以看到酒店里面还有一个室外的游泳池,不过现在白天这么热,也没什么人过去。”
“那我明天看能不能调换一下房间。”
“你在这里住很久么?”
“对啊,我是来参加那个学术报告会的,可能呆一个月左右。”
“哦,那个医学学术报告会,订了好多房间。所以,你是一名医生了?”
“对啊,我是一名牙医,不过我也刚刚参加工作,这是跟着别人来参加这个学术交流会。”
“牙医,应该是蛮有趣的工作吧。”
“额,就每天面对着各种人的口腔,看别人的牙齿,其实很无聊。”
“任何有趣的东西一旦成为了赚钱的工作,确实就会变得无聊。”
“不过幸好这份工作还可以赚到钱,如果还赚不到钱,那就更惨了,你就是在这个酒店做服务员么?”
“我是放暑假来这里兼职的,我还没毕业呢。”
“是么,没看出来啊。”
“怎么,我不像大学生么?”
“啊,不是不是,就感觉你好像很专业,不像是兼职的样子。”
“我做这份工作,肯定要认真对待,把它做好。我就是事情要么不做,要做就把它做好。”
“对,是这样的,做不好还不如不做。”
“你对水果还挺有研究的啊。”她接着说。
“你说昨天那个啊,哈哈,我比较喜欢植物,也很喜欢榴莲,就会看一些关于这方面的东西。我最近看到一个很有趣的现象,在非常繁茂的森林里,每棵树都努力的长高,以捕获更多的阳光,但即便如此,有些树与树之间还是会在树冠外侧留下一条窄窄的缝隙,确保不相接触,科学家把这个美丽的自然现象叫做‘树冠羞避’。就像是人类的社交距离一样。”
“但其实我感觉把植物比作人类不免有点儿过于骄傲了,植物类似于人类,其实相对于植物,人类的出现要晚的多,植物也比人类高级的多,所以应该是人类类似于植物才对。”
“你说的对,这个让我想到在那些神话传说里,树成树精,各种动物都变成人形的妖怪,甚至是石头里都可以蹦出一个孙悟空,好像所有的东西都想变成人,而很少见到有人想变成动物或者石头的,这更多是作为一种惩罚。”
“也可能是因为书写者不知道怎么描写动物或者植物的生活,只能是用人类的视角来写,所以那些神仙妖怪的故事,其实都是人类故事的翻版。就像《白蛇传》,白素贞如果是蛇妖,她肯定会喜欢另一条蛇,怎么会喜欢没有尾巴,不会吐芯子的人类许仙呢。不然只有一种情况,她是把许仙当做宠物来养,就像现在人养一些猫猫狗狗。”
“我们对其他生物了解的太少了,人还是只了解人,还了解不明白。你不喜欢养猫或者养狗么?”
“我感觉养这些猫猫狗狗很无聊。”
“一般来说很多女生都会喜欢养猫或者狗吧。”
“所以我本来就不是一般女生。”
我们两个人就这么聊着,走到了快递站,她说走到快递站需要一段时间,可我为什么感觉过的这么快呢?我们一起进到快递站里,她去找她的快递,我并没有快递要取啊,只能是装模作样的找了一下,然后退出门外。
“没找到你的快递么?”她拿着快递包裹也走出来。
“我可能记错了,快递还没到。”
“啊,这种事情很经常。”
我好怕她说要走,她要走的话我似乎也没有理由再跟她说话了。幸好她并没有,我们两人就相对站在快递站旁的路边。这时天已经黑了,周围也没有路灯,她在阴影里,让我看不真切她的脸。
“所以你是喜欢猫猫狗狗的?”她先提出话题。
“我喜欢猫咪啊,感觉猫咪很听话,很可爱,就在你伤心难过的时候能治愈你,软乎乎的,撸起来多舒服。”
“但是你养猫就是把自己的情绪附加到猫身上,把猫‘拟人化’,让猫穿人类的衣服,甚至让吃人类的食物,你不觉得这其实很残忍么?而且看似是人类驯养了猫,实际上猫也在驯养人类,家猫就是通过发展了一系列适应人类的能力,比如叫声像人类婴儿的哭声,从而获得人类的食物和保护,成了猫科里最大的一种,现在已经可以称之为泛滥了。”
哇哦,她真的是很不一样,我心想。
“我也感觉到好像现在养猫咪的越来越多了。可能就会有许多人并不是真心想要养猫,能够做到对猫咪负责任,而只是为了追求一时潮流而已。而且虽然我很喜欢猫咪,但还不至于特别过分,有些养宠物的人甚至提出来为宠物立法,伤害宠物要判刑,这我就非常不理解了。猫咪是我们的好朋友、好伙伴,但终究不是人类,因为一只猫咪去将人判刑是非常不可取的行为,而且这种过激的行为反而可能会不利于我们正常养猫咪,让其他人对于我们都带有偏见。”
“就会有很多人养猫然后又弃养的,或者是喂那些野猫,就是人为的干预了正常的生态系统。那些弃养的猫和野猫已经成了很多鸟类和昆虫数量减少的主要原因,你可能觉得猫很可爱,可是对于昆虫来说猫可是恐怖的杀手。而且现在人还非常积极的救助猫,把猫看得甚至比人还重要,有了专门救助流浪猫狗的救助站,我可从没看到有救助昆虫跟鸟类的救助站。其实这些根本不是为了生态系统,就是为了满足人类自己畸形的审美。”
“那人类对待自然,不都是为了人类自己么?我们种植各种农作物,植树造林,开采矿物,哪一项不是为了人类自身的利益?”我有点生气。
“所以人类才是这个地球上最大的威胁,不对,是生物圈里的最大的威胁。地球曾经经历过的灾难可严重多了,人还是不太可能影响到地球,但是切切实实的影响到其他生物。”她撩了撩自己的头发。
“你对人类的看法是不是太消极了,我是觉得人类存在于地球上,肯定是有积极作用的,存在即合理。按你这种想法,人类就不应该存在于这个地球上,生物进化不会进化出自己的敌人。”
“存在也不一定合理,只能说某个东西出现当时是有其原因的,随着时间推移,这个事物反而往往变得没那么合理。不过人类的存在,应该是有它的意义。”
“所以你是不会养宠物了?”我看她态度已经缓和了,就把话题转移开来。
“我要养的话可能会养鱼。”
“我明白了,你喜欢鱼,猫吃鱼,所以你不喜欢养猫的人。”
“哈哈,或许是吧。”她态度缓和了很多。“鱼跟猫不一样,又不会跟人有什么交流,我养鱼单纯是觉得鱼很漂亮而已。”
“对,金鱼什么的确实很漂亮。”
“好了,时候不早了,我要回住的地方去了,你不回去么?”
“额,我也回去,你住的地方离得远么?”
“离得不远,就在这附近。”
“那要不我送你回去?”
“算了,跟你回酒店不顺路,我自己回去就行。”
“那你明天上班么?”
“我明天上早班,下午就休息了。”
“那明天下午有时间一起出来吃个饭啊。”我鼓足了勇气才说出这句话,我的脸滚烫着,定是像熟透樱桃一样透红,幸好现在光线暗淡,不至于那么明显。我非常期待她能接受这次邀请,却又隐隐约约有些害怕她会接受。
“我就是觉得我们聊得还蛮投缘的,没有别的意思。”我赶忙解释道。
“明天我还有别的事情,等下次有机会吧。”
她这应该是委婉的拒绝了,我舒了一口气。“好,那等下次有机会吧。”也并不算太差。
“再见了。”
“拜拜。”
我独自走回了酒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