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通云城作为武朝北方最后一座城池显然是有其道理的,虽不抵越州的十万大山,可在凌霁骑马走过两三个时辰,离开城市的活动范围一头扎入山坳里后,脚下的路便陡然变的崎岖了起来。
沿着一条小溪的岸边逆流而上,现在还未到真正的寒冬,清澈的溪流在旁边同样未有半分污渍白雪的映衬下跑的欢快轻松,击撞在岸边的石头上发出木槌轻敲薄瓷般脆耳的声响。
经过昨天末日一样的风雪呼号,今日湛蓝色天幕里铺散下来的阳光便显得格外珍贵,吸引了不少鸣禽走兽跃起在林间,偶尔惊动了此间的静谧,霎时间有无数的栖鸟扑扇着翅膀飞向天空,然后停驻在另外一棵树上,黑晶样的眼睛眨动,继续观察着树林间的一切。
惊空遏云的鹰唳声响起,惊起一阵骚动,那是天空中的霸主,名为青珏的海东青,此时他翱翔于苍穹之中,寒冷干爽的劲风掠过它无暇的羽翼,大到山川走势,小到某片树叶上悬挂的冰晶一切全都尽收眼底,也正因为它的存在,凌霁才有信心不会迷失在这片层峦之间。
积雪加以山路陡峭,凌霁策马不便只能一步一步向前走着,终于,在简单吃了些干粮后又走了大约一个时辰后,他感到身边的树木开始变得稀疏,身下河道也拓宽了不少,提马跑了几步,不出所料身前出现了一潭池水,刚才身边的小溪便是从水池侧方的矮洼中流了出去,长此以往冲出了一条河道,流淌在树林间。
而更让凌霁没有想到的是,这潭池水边竟还站着一个人。他从林中出来的时候,只能看到对方一个侧身,即使如此,也不得不承认对方生的确实风流倜傥。
那人身材高挑欣长,着一身纯白色的大氅,颈间缝制着一块没有半分杂色的雪狐皮毛,他身后长发卷起成一个髻,用银色中间镶嵌有翡翠的发箍固定,一缕长发垂在耳边,嘴唇和鼻尖轻薄而锐利,仿若玉石上的雕刻,眼角狭长,低眉默默看着远处水面,并未因凌霁的到来而动作分毫。
凌霁从树林中出来后便也骑马驻在了原地,遥望着他,倒不是因为他的神秘与身姿,而是他腰间悬挂着的一抹绿色。
满色正阳绿貔貅挂牌。
只停顿了片刻,凌霁便下马牵着缰绳来到池边让墨明汲水,无论是不是通云城里封城要找的那块牌子,此事都与他无关。
秋日过后的池水是最清澈的,此时沼秽污泥都沉到池底,凑上前,就能看到自己的脸随着波纹流动而摇晃不止。
“池底有三方泉眼,夏日里落下的水透过泥土后重新涌上来,为附近提供了最重要的水源,保证了方圆近五十里无数生灵的繁衍生息。”
穿着白色大氅的男子依旧看向池水中央,但此刻的嘴角却已带了些笑容。
“看你的打扮不像是猎户,怎么会来这里?”
隔着十步的距离,身边骏马还在俯身而啜,凌霁蹲下去双手捧起泉水酌饮,水质清凉甘甜,待喝完一捧后听见对方说话,随口问道。
“猎户也不会来这的,能在这长久生存下去的只有一类人,便是那些黑道山匪。”
说罢,男子转身走向凌霁,在他身旁站定。
“不过在下倒自认不是那样的人。”
“郑珺,字怀珑,请问阁下名号?”
他对着前方蹲着的凌霁作揖。
凌霁向身侧瞥了一眼,仰头喝下手中第三捧水,然后站起身抖了抖手,将手上水珠随意在衣服上擦了擦。
“名字就算了,大概以后也不会相见了。”
郑珺松开手直起腰身,面对着凌霁的失礼,脸上并未有任何的不悦。
“萍水相逢,如此也好。”
说罢,他侧过身体为凌霁让路,此时墨明也已经饱饮完毕,浑身都精神了不少,凌霁拉着墨明,与郑珺擦身而过。
“再往前就是山匪的地界,如果执意的话要千万小心。”
看着远处坐在马背上的凌霁,郑珺出声提醒。
“多谢。”
留下一句道谢后,黑色的身影继续向前,重新隐入前方密林。
身后郑珺依旧在池边站着,大概一炷香时间过后,他沿着刚才马蹄踩踏出来的印记,跟上前去。
“冥海的玄机使?怎么会来这里,莫非,是跟我的生意有关……”
此时的风较之前大了些,然而听下来给人的感受却与之前的心旷神怡完全不同,冬风划过树干冷硬的树皮发出呜呜响动,犹如厉鬼在风声尽头低沉地哀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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郑珺走到一块平地上站着不动了,身后是他连续涉雪而来的脚印,一脚深一脚浅。此时呼啸的寒风愈发激烈,掀起雪层最上方那些还未沉降完全的浮雪胡乱飞舞在空中,他的大氅被冷风吹起,细密的雪绒一茬接一茬贴近融化在脸部的皮肤上,然后又被吹成新的冰晶。
他被包围了,即使身边没半点痕迹,是一片真正的处子地,举目望去,空无一人。
“甩个蔓儿。”
声音带着回响从四面八方传来,跟狼一样咬向独站在那里的郑珺。
“我没空跟你们玩这些江湖游戏,冥海玄机使,进山找黑蛟寨大当家办事,耽误了时间你们全都要死。”
郑珺冷冷地说。
说罢,他从口袋中掏出一块牌子举起在手中,原本漆黑色的铁牌在阳光的照射下,竟散发出变幻的紫色光泽,将身下白雪都衬上了一层迷蒙。
郑珺前方半步位置的雪层里突然伸出半只手,那只手枯瘦仅剩下皮包骨,五指修长骨节侧却是歪歪扭扭,只留着小臂和手掌暴露在空气中,上面沾满了雪尘。
松手将紫冥令丢在了身下伸出的诡异手掌之中,那手掌一碰触令牌将其紧紧握住,嗖一声钻了回去,郑珺将身子稍稍往前探过去看,发现露出来的那个洞漆黑无比,不知深浅几何。
等过了一会,刚才那只手突然从郑珺脚边的另一个方向冒出来,握着那块“紫冥令”,郑珺转身从它手里接过后便缩回去换做一根出雪半寸长的木棍,行走出一个复杂的线路往深山内延去。
郑珺收起令牌,看见脚边那道雪中深痕,尾随离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