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广袤的天空是蓝色的,蓝的那么干净,蓝的33333那么纯粹。随意闲散的云彩是白色的,白的那么明亮,白的那么耀眼。我躺在柔嫩的青草上,把天上无尽的蓝天和白云用双眼裁剪成小小的椭圆形收藏进心里。
我眯着眼睛细心咀嚼着收藏进心中的蓝天白云的纯美,以稍微平复心中烦恼、屈辱、愤怒引起的巨大波澜。我沉重、深沉的呼吸好像风声,模糊了远处隐约中有人叫我名字的声音。她其实叫的不是我的名字,她叫的是“枣子”,而我的名字是许铭峰。许铭锋这个名字,全世界大概只有我自己一个人记得了。也许这个名字在这个世界被叫出的几率和“六月飞雪”出现的机率一样大,或者比“六月飞雪”出现的机率还要小。因为这个名字在全世界只有我自己会叫,而有谁又会无聊到经常叫自己的名字呢。其他人都叫我“枣子”。我向左侧转过头,无视闯入眼中的高低起伏的覆盖在丘陵上的青草,寻找着那个叫我“枣子”的丫鬟。这个丫鬟的名字和我的名字同属水果,不过她叫“杏儿”。丘陵或高或低,好像大风舞动的宽宽的上下曲折的飘带。这样的地势,即使真的有那个让我闻其语一声而远其三千里的杏儿来找我,我也不会看见她。但我还是很快地站了起来,像兔子一样飞快地往那个丫头的方向跑去,往我们村落的方向跑去,往我的地狱中跑去。
“兔子”跑的很快,不过跑了两步就停了下来。因为那个特别“喜欢”我的,而我也特别“喜欢”的杏儿丫头,已经从丘陵之间的低矮处以比我更快的速度跑到了我的面前。
这个丫头长的很“漂亮”,“亮得”得堪称独一无二。凡美女大多是瓜子脸,这个杏儿也不例外。不过,瓜子有长有短。这个杏儿的脸,可能是世界上最长的瓜子了。近观还好,勉强算是一张女子的脸,如果远远望去,简直是一段历经千年风雨侵蚀的古树的树干,黝黑且粗糙,且到了极点。对于有这样一张“别致”脸的女人,实在不忍详述其五官形体,只好胡诌几句以带过:
有女丑且陋,寻人丘陵间。
柔草纷冉冉,落叶何翩翩。
攘袖见枯手,乌腕栓铁环。
头上枯草乱,腰系葛藤弯。
污目随骷体,重裾阻风源。
杏儿虽丑,终究是女人,两腿间只有清风拂过,不会有扯着蛋的顾虑,所以她三步并作了两步,转眼就到了我的身边。我赶紧就低下了头,不光是因为她面目身躯丑的独一无二,更是因为她做人行事凶恶的绝无仅有。虽然我已经十二岁,不过站在这个只大我三岁的女人面前,好像变成了三四岁的孩童,好像是站在了最可怕的恶魔面前,只要这个女人轻吼一声,我就会胆战心惊地瑟瑟发抖。其实,杏儿没有吼我已经诚惶诚恐了。我低着头,好像已经没有思考能力,只是像木头一样呆呆地站在那里,不知道是应该继续跑回村子还是继续像钉子一样钉在原地。“啪啪啪”三记耳光像鞭炮一样炸在我的脸上,炸的我的脸好像着火一样火辣辣的疼。“半死不活的样子,还不赶紧回去,少爷要撒尿呢!”我正处在不知所措的茫茫黑暗中,杏儿“赏”给我的响亮的耳光和“恩赐”我的无情的训斥给我指明了方向,也驱逐走了我心中烦恼、委屈、愤怒的“野兽”。我不敢也不愿去看杏儿那张古树的脸和骷髅般的身材,我心无旁骛地像出笼的小鸟一样飞向村子。杏儿也如我永远摆脱不了的幽灵一般紧紧跟随在我的身后。
出笼的小鸟飞的很快,可即将入笼的小鸟是飞不动的。村子里的许家是我的地狱,是我更大的牢笼。于是,我的脚步慢了下来,好像化身为了一只乌龟。可是杏儿没有化身乌龟,而且她的脚步依旧灵活,倒像一只猴子,她一脚就狠狠地踢在了我的小腿上。我从来不知道一个女人的脚尖竟然像尖锐的锥子一样,踢在小腿上竟然钻心地疼。“死东西,还不快点,一会儿少爷尿完了!”。杏儿粗糙的嗓音实在难听。前面是我所住的村庄,村庄里有我所寄居的许家,许家里有折磨我的许家人。后面呢,是杏儿,是许家人的丫鬟、仆从。小腿上钻心的疼痛并没有给我的双腿上紧发条,反而我的双腿移动的更慢了,好像病恹恹的乌龟一样。
我走的更慢了,并不是因为杏儿带给我的脸上和腿上的疼痛对我的威慑不起作用了,而是许家、许家人带给我的威慑要比杏儿大的多。害怕杏儿与害怕许家,可比之萤火虫之微光与烈日之灼照。
过往身体种种上的痛苦和精神上的屈辱好像引子,在逐渐引燃我心中的怒火,怒火由小而大,如春天不见其涨的麦苗,恍惚间,就填满了我的脑海。怒火中烧,像久饿的狼吞食一样,顷刻间就吞没了我的理智。我像闪电一样转过身来,“啪啪啪”把杏儿赏给我的耳光又如数还给了她。她比我大三岁,个子也比我高一头,我像青蛙一样连跳三下,才够得到她的脸,才得以把耳光足数还给她。因为这个身高差,因为这三个连跳,我在事后想起这个画面的时候甚觉可笑。不过,当时,我并没有这样的想法,我当时什么也没想,顺势就把杏儿踢我小腿的那一脚还在了她的大腿上。杏儿本就瘦弱,在我的三个全力的耳光之下已如微风下的烛火一般晃了几晃,才稳住脚,她竟呆住了,好像一段蜡烛一般,这时,我的踢腿又到,她一下子就后躺在了地上。这是我第一次对杏儿施以拳脚,也是我第一次对别人施以暴力。看到杏儿躺倒在草地上的那一刻,我突然就听到了不远处树叶相互碰撞沙沙作响的声音,紧接着我感受到轻轻的风吹过我的身体,就像盛夏时洗冷水浴一样舒服。理智不在的时候,人不会享受到舒服与幸福,当你体会到舒服时,理智已从远处归来。理智像旺盛的树枝,生出许多烦恼与痛苦的叶子来。
我的心脏跳动的快极了,就像正在被老虎追逐猎杀的小鹿的蹄子一样,我的呼吸也变得急促深沉起来,好像每一次呼吸都将成为我的最后一次呼吸一样。
我怎么就敢动手打少夫人的丫鬟呢。恐惧的汪洋几乎使我溺亡。
我的反击,也大大出于杏儿的意外。在杏儿的意识中,她是一只为所欲为的老猫,而我是一只规行矩步的小老鼠。从来没有出现过“小老鼠”招惹甚至反击“老猫”的先例。是以,在我对杏儿动手后,杏儿也呆住了。我察觉到,她也体验到了我曾无数次体验过的那种进退无措无所适从的茫然。她惊恐地看了我一眼,像一只被毒打过后的小狗看主人一样,像看一个陌生人一样。突然,她就哭了,是抽泣,是那种一吸一顿的没有声音的哭泣。
这不是我第一次看到杏儿这样哭。因为经常挨打的并不是只有我自己。在小少爷哭的时候,在夫人和少爷吵架的时候,在夫人的衣服没有洗干净的时候,在夫人叫杏儿,杏儿没有听到的时候……总之,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,缠绕在夫人周身的所有不如意大概都会催生杏儿身上的疼痛。大概眼泪是疼痛的宠儿,杏儿体验疼痛次数之多,我得以看到杏儿苦泣次数之多。杏儿的哭,大多是抽泣,我几乎没有听到过她哭出声音。大概婴幼儿嚎啕大哭,是为了引起慈爱的父母的注意而引发他们的关爱,而稍大年纪的人比如杏儿则已经明白了声嘶力竭于事无补,已经明白了对自己所处环境的无能为力,对自己所处境地的深深的无奈。哭,是人身本能,而泣则是理智的抑制。
回想起杏儿那些抽泣的画面,看着蹲在草地上如流浪的瘦弱的小狗一样的杏儿,我的内心突生怜悯。在这一刻,我意识到这个丑陋姑娘的命运和我的命运相差无几。她不过是多了一个可以欺负的我罢了。实际上,也不是她欺负我,她也是受夫人的指派,就像一只木偶一样。
“你快回去吧,夫人找你好几遍了。”杏儿从草地上站了起来。此刻,她的声音竟完全转变了,不再凶神恶煞,突然就变得好像一只柔顺的小猫喵喵一样。
我站在原地,进退两难。在许家,我已经成为再不能承受一根稻草的骆驼,可是不回许家,我又能去哪里呢?平常我不犯错,尚且步履维艰,更何况今天我偷跑出来一下午呢?我抬起头来,看着这如大海一样碧蓝纯净的天空,看着这闲散适意的云卷云舒,不禁悲从中来。我一个小小的杂役,一个小小的仆从,大概不配享受这青草的芬芳,这和风的柔软,这蓝天的纯洁,这白云的自在……
我恋恋不舍地把视线拉回来,终于鼓足了回许家的勇气。其实,我并没有回去的勇气,我之所以回去只是因为除了许家我别无去处。
既然决定了要回去,那就没必要迟疑。刻意拖延只会让狂风暴雨来的更加猛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