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涂绾迎着正午的太阳匆匆回了家，耽搁了一个上午的她只觉得满身晦气，绷着脸推开门，迎面碰上了在家里等消息的婶婶。
女人见涂绾回来，第一时间就向她身后望去，却并没有看到自己想要见到的身影。
婶婶的神情黯淡了一瞬，随后又恢复的那刻薄的模样，近乎恼怒地开口：“都是你害的，那劳什子就不能藏好一些吗？！非要让邻里街坊都知道你是个怪胎？”
“怪胎？婶婶……这宅子里的所有，都是靠着一代代怪胎养起来的，你说这话之前，不如先搬个家。”
涂绾嗤笑一声，下巴轻轻抬起，带着几分嫌恶地看向那堂皇的女人。
见对方怅然地跌坐回沙发上，涂绾突然不合时宜地想起很久远的事情。那时候她还是个小孩子，婶婶一家在老宅里作威作福，她还曾经被“不懂事”的涂梓茉泼了一身的水和香灰。
现在看来，涂梓茉也称得上是本性难移了。
她轻哼一声，不再理会对方，径自走回了房间关门落锁。美人皮在半遮掩的房间里被重新铺了出来，经过一晚上加一上午的脱敏，她现在看这张人皮已经不会有任何波动了。
怕，但是能适应。这也算是一个优点吧。
涂绾苦中作乐的想。
为了方便观察，涂绾甚至把角落里常年闲置的落地灯搬了上来，莹白的灯光下，那皮肤上青褐的瘢痕与破损的伤口就这样明晃晃地显露出来，沉默着等待着涂绾的记录与修补。
少女蹙着眉，猫儿似地眨了眨眼，重新开始细细修补起这副皮囊来。
时间缓缓流逝，涂绾终于将人皮修补完整。太阳早已落了山，只剩下月亮的光零散地飘进她的房间。
涂绾擦了擦额间的薄汗，将长桌挪到窗边，给人皮晒起了月光，日月精华促修复，日光鬼物不可沾，只能蹭蹭月亮。
她看着被整齐摊在桌上的美人皮，总有种桌上躺着个干尸的既视感。不自觉搓了搓手臂，将已经记录好的伤口分布仔细收好，预备着明天给夏成曦他们送过去。
“也不知道这个叫柯盈盈的女生到底遭遇了什么非人待遇……生死不得安宁，如今她的魂魄……又在何方呢？”涂绾喃喃自语。
“自然是在地府排着队喊冤呢。”虚空中，一道清亮的男声乍响。
涂绾吓了一大跳，扭头就朝着发声处看去，只见离晷穿着一袭青色的广袖长袍，一手拢着另一边的袖子，而另一边的手上则拎着一个血淋淋的鬼物，不，涂绾觉得，那一团东西更适合称之为一大块肉团子。
只是那东西不断扭动，还连连哀嚎着，着实有些诡异。
“这……这是什么鬼东西？你怎么乱往别人家里带！”
涂绾皱着眉，见那扭曲的血肉团被晷疆随意丢在了地板上，蹭过一道血痕，她一个头两个大，又惧又怒地低骂了一句。
离晷却不以为意地努了努嘴，说道：“这不就是你那美人皮的原主嘛，我在忘川河边上看到她的，想着给你带来问问，你还这么凶……枉费了我一片苦心啊……”
离晷一边说着，一边低垂着眉眼做出一副受伤模样。涂绾的额角不自觉地抽动了两下，她盯着那甚至看不出是人形的血肉，不知道离晷究竟是怎么认出这鬼物是柯盈盈的。
她的目光在两鬼之间逡巡片刻，最终认命般地败下阵来，壮着胆子凑近了在地上匍匐着的血肉团。
“那个……你是柯盈盈吗？”涂绾尽可能保持镇定，她蹲下身，试图和对方说上话。
那血肉扭曲了几下，终于从一滩肉泥中露出一个头来。没有皮肤的覆盖，这是涂绾看的第二个只有血肉的脸，只是这张脸比起画皮鬼的还要更加扭曲，她没有骨头，只剩下这黏腻腥臭的血肉。
少女因为惧意下意识地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，随后身体向后仰了仰，却忘了自己蹲在地上陡然失重，眼瞧着就要坐在地上时，突然一阵凉风拂过，带着那股说不清的香气，她的后背抵进了一个没什么温度的怀里。
男人的声音在头顶响起，带着几分恶劣的愉悦，道：“小心啊小妆师。”
涂绾脸腾地红了，手忙脚乱地从男人的怀里起身，羞恼又尴尬地瞪了一眼离晷后扭过头去不再理他，深呼吸了几次后，坐在离柯盈盈不远的地板上，怀里还壮胆般扯过了一个玩偶抱着。
“柯盈盈你好，我是来帮你的，你不用害怕，请你告诉我，是谁害了你。”
那血肉听见了自己的名字，突然鼓动了几下，她那被肉泥堆砌起来的头颅凹陷出一个洞来，一张一合的竟然是嘴巴。
柯盈盈的声音像是一台出了故障的机器，带着破风声与沉重的哑意，但她一字一句，终于将自己的苦难尽数说了出来。
将她害成如今这般的导火索不是别人，正是她的亲生父母！
虎毒尚不食子，而她的亲生父母因为贪慕权势又重男轻女，为了两万块钱和一个油水多的闲差，在她16岁时就将她卖给了邻镇的张跛子。
她自幼灵动可爱，长大了更是明艳动人，张跛子对她早就心生歹念，她在那疯魔般的男人手上挣扎了7年，浑身上下都是伤，最后因为模样出众，被张跛子五万块卖出去配了冥婚。
那冥婚的家里有个和鬼物做生意的，在金钱的驱使下，揽过了柯盈盈活人下葬的差事。
却没有将人往棺材里带，而是绑进了地窖，将她肆意侵犯后，割开她的头皮灌入了水银，那人皮就这样活活脱落，而柯盈盈也终于承受不住这样的痛苦，睚眦欲裂地盯着面前的男人，那血泪之下，是滔天恨意。
而后那男人将人皮卖入鬼城延川，人皮貌美，虽然有瑕疵但仍旧让他卖了个好价钱。他用这钱找了个鬼道士，用腌臜的咒符给柯盈盈的鬼魂打上禁制的烙印，成了如今这般丑陋的模样。
“我恨啊……我恨他们所有人……我要他们……偿命！”
柯盈盈的声音颤抖着，她变成这副模样，早已失去了一双眼睛，所以她无法得知坐在不远处的少女，通红着双眼心疼地望着她。
那样的心疼与怜惜，她错过一生，从未得以拥有。一副好皮相，为她带来的，只有无尽的伤痕与痛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