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被附身的孙见安轻蔑地斜瞥了一眼那老道的方向。
他故意咀嚼得很大声，血红的眼神里满是戏谑。
此举挑衅的意味十足。
许老道的微笑凝固在脸上，眼神中的森然杀意逐渐浓郁。
“臭小子，我家老爷刚才问你的话，你没听见吗？”
队伍前端的一位吹鼓手怒目圆睁。
没有得到回应的他，却提起黄铜唢呐吹了起来。
用力之猛，甚至让他的双眼都爆裂开来。
原本该是眼睛的位置，空留两个漆黑的血窟窿。
生着绿色铜锈的唢呐口子里，吹出了一连串的肉泡。
“当心！这手段有古怪！”
柳素贞左手推出一道白色烟气，凝成飞剑模样。
带着阵阵破空之声，飞掠而去。
在那玲珑有致的身段下，隐藏着第三境香火境的强大实力。
肉泡被飞剑戳破后，内部蕴藏的音波陡然间炸开，毁灭性的气流席卷而至。
柳素贞横臂格挡，连退数步，才堪堪停下。
她的双手震颤不已，额头上已然冷汗岑岑。
这吹鼓手的实力，居然达到了四境？
柳老祖宗也在此时，毫无征兆地喷出一口老血。
脚下一个趔趄，差点摔倒。
刚才他在暗地里，与那轿子里老道的气息交锋了足足数十次。
这数十次的交锋，皆是以他的惨败而告终。
柳老祖宗虽然重伤，实力不复巅峰，可至少也有第四境中期的战力。
轿子里的那一位老道，恐怕极有可能是……第五境强者。
孙见安面无表情，囫囵吞下最后一块蜈蚣肉。
他身影犹如鬼魅，几番闪动。
躲过肉球后，他抬起一巴掌就狠狠扇在了那吹鼓手脸上。
强横的力道直接将那吹鼓手的头颅给削飞了出去。
意料中的血腥场面，却并没有发生。
而是响起一声像是木头榫卯错位发出的沉闷响声。
答案已然呼之欲出，这吹鼓手不是人，而是一具血肉傀儡。
柳素贞挑了挑眉头，略有些难以置信。
柳老祖宗也是大感欣慰，颇为自豪地拭去嘴角血迹，
以凡人之躯，一击秒杀有着四境战力的傀儡。
这便是孙家的天才！
可惜强大力量的倾泻，让孙见安这具孱弱的身躯有些承受不住。
他的手掌表面已然崩开一道道血肉裂缝，内部的骨头都依稀可见。
星星点点的血珠自伤口处滚出，滴落在泥土里。
“哼。”
只听见一声冷哼，轿子的门帘被彻底掀开。
左右的两位轿夫连忙上前跪下，用后背充当着人梯。
许老道坐不住了。
眼前这个年轻人体内寄宿的东西。
让他这个五境修士都感受到了一丝畏惧。
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……
许老道走出轿子的那一刻起，黑夜从此降临。
铺天盖地的乌云翻涌着压下，方圆百里的阳光都被遮蔽。
蛇鼠蚁虫钻出巢穴，朝着远处逃去。
无数禽类成群结队地从山林里飞出，围绕着许老道的周身盘旋。
“去。”
许老道一声令下。
飞鸟们发出凄厉的悲鸣声，不要命似的往孙见安身上撞。
仿佛有数根无形的丝线正在操纵着它们。
孙见安不断出手格挡，可身上的血色裂痕也越来越多。
这副肉身马上就要达到极限。
“快跑。”
“这里有我顶着。”
柳老祖宗双袖鼓动，密密麻麻的绿色幽芒从中鱼贯而出。
这些都是他祭练多年的牙刃蛊。
足足有一百零八只，比寻常修士的法器还要强。
孙家，本就是炼蛊世家！
而他作为老祖宗级别的存在，其蛊术更是高深莫测。
如兵刃般锋锐的牙刃蛊虫，顺从地任由柳老祖宗摆弄。
默契程度，如臂指使。
它们汇聚成一道璀璨的巨大洪流。
向着飞鸟群撕咬而去，暂时持平了攻势。
孙见安眼中的血色褪去了大半，这意味着仙家附体的时间快到了。
他逐渐能够夺回身体的控制权，可钻心的疼痛也无孔不入。
更要命的是，这具身体摇摇欲坠。
就连他的意识也昏昏沉沉。
“逃进十万大山深处，还有一线生机！”
“保存好这张‘孙氏蛊鉴’，切勿丢失！
柳老祖宗掏出一块巴掌大小，似金非金的铁片，抛进了孙见安怀里。
“还有这只残缺的不死蛊，也是时候交给你了。”
柳老祖宗张口吐出一只流转着九彩琉璃光的龙形蛊虫。
他轻轻托着此蛊，眉间的愁绪又浓了几分。
不死蛊，万蛊榜排名前十的存在。
得此蛊者，可掠夺天下苍生之生机为己用，不死不灭。
只需吞噬掉老坟山的各家先祖，掠夺其气运，这只不死蛊便能臻至圆满。
“可惜啊，我的布局，终究功亏一篑。”
通人性的不死蛊在掌心嘶嘶作响，似在出言安慰。
在柳老祖宗的驱使下，它裹挟起那一团拳头大小的土精，成功钻进了孙见安的心庙里。
“小子，替孙家，替我们，活下去！”
柳老祖宗的声音中透着一股释然。
那是临死前的释然。
情况危急，孙见安也不再废话。
他最后看了一眼柳老祖宗那佝偻的背影。
孤独而又萧索。
真正的离别，往往都是寥寥几句轻语。
他强忍住眼眶的酸楚，轻咬舌尖提起精神。
伸手揽起化作蛇形的柳素贞，向着老坟山深处，飞奔而去。
柳老祖宗为了给小孙子拖延时间，直接显化出了真身。
那是一条巨大的青色蟒蛇。
这条青蟒浑身鳞片熠熠发光，虽然遍布血痂，却依旧贵气逼人。
它的出现，便将整个战场都分割成了两半。
青蟒头上已经有了明显的鼓起。
待得头角峥嵘之时，便能由蛇化作走蛟。
只可惜，今日此处，恐怕就是它的葬身之地。
“有意思，拿来炼成傀儡，岂不妙哉！”
许仙老道贪婪地舔了舔干涸的嘴唇。
孙见安没有再回头，而是三步并作两步地向前飞奔。
身后大地剧烈震颤着，天边的乌云被撕裂后复又合上。战斗进行得异常激烈。
山路两旁的景物飞速向后掠去，他每跑一步，原地都会留下一个模糊的血脚印。
若不是柳素贞盘在脖颈间替他疗伤，恐怕他早已支撑不住倒下了。
不知跑了多远，甩开追兵，拐过山坳，眼前的视野骤然间变得宽阔明亮起来。
他再也支撑不住这具濒临破碎的身体，向前扑倒了下去。
柳素贞化作人形，想要背负着他继续前行，却不料被孙见安所打断了。
“快……逃”
他只说了一个“快”字，便歪头昏了过去。
柳素贞放眼望去，眼中满是疑惑与不解。
前方繁茂的桃花林中，一群年方二九的姑娘们，正在林中清凉的溪水里嬉戏。
她们只穿着贴身的亵衣，脸颊酡红，春光乍泄。
岸边岩石上，倾倒着空空如也的酒缸。
酒缸上晾放着数件道袍、拂尘和点心盒。
原来是道观里的道姑们，耐不住寂寞，偷偷跑出来犯戒了。
如此香艳的一幕，却让孙见安如临深渊。
他努力想要说出那个“逃”字，却如鲠在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