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两人到达老坟山山脚下时，已快接近晌午时分。
太阳躲藏到云层里去了，林子里阴冷得很快，充斥着一股子泥土的腥味。
原本聒噪的蝉鸣声突然被掐灭，天地间一下静谧了起来。
一群黄皮子擦着孙见安的裤腿边，警惕且快速地蹿过。
它们成群结队，踩着满地淅淅索索的碎叶，钻进了深山老林里。
老坟山顾名思义，山上全是坟茔。
只不过墓地密集的区域也大多在老坟山的外围。
再往深处走，可就是衔接着无穷无尽的十万大山了。
柳老祖宗领着孙见安，走到墓地中心的一处空地上。
他沉默半霎，深吸一口气，用尽量平和的语气说道：“小孙子，跪下吧。”
孙见安不清楚老祖宗想要做什么，但也是照做了。
他朝着最密集的一片墓碑群跪了下去，拜了四拜。
自古祭礼，讲究个神三鬼四。
明明是树荫的阴凉处，孙见安身下的泥土竟然传来灼烧一般的刺痛感。
这片土地在抗拒着他。
柳老祖宗变戏法似的掏出个古朴香炉，放在他身前。
插上一对香烛，三根供香，再将其点燃。
“孙家护法柳清河，领孙家小辈孙见安，拜见白云氏各位先祖。”
“我家小孙子，心庙破碎，需要土精修补。”
“恳请各位先祖伸出援手相助，孙家愿意用等价物品来交换。”
柳老祖宗也作了四揖，便拉着孙见安耐心地等着。
随着时间的推移，香炉里的三柱供香开始有了奇怪的变化。
烟气从白转黑，从渺渺直上云天，变为低沉萦绕在地面，久久不散。
“他们来了。”
地底下开始传出来窃窃私语声，像是有无数个人在讨论交流。
接着一团灰色的雾气从土里升起，密密麻麻的灰色人影汹涌而出。
那些便是沉眠于此的先祖们。
它们睁着空洞灰暗的眼睛，后人抓着前人的肩膀，凝聚成一条蜈蚣形状的虚影。
这条蜈蚣盘踞在雾气之中，无数条腿交叠在一起，颇为瘆人。
“老柳啊，我们乌家的土精自个都不够用。”
“依我看，就别补你孙子的破庙了。”
“修行之路艰难困苦，倒不如做个富家翁，平安一生。”
为首的蜈蚣头老者丝毫不客气，他神色戏谑，阴阳怪气地回应道。
孙见安冷笑一声，不屑于辩驳。
柳老祖宗眉头微皱，脸色更是阴沉得都要滴出水来。
作为白云村大姓的乌家，该是占着老坟山底下最长的一条土精矿脉吧。
这是故意挤兑他们孙家呢。
他也不想点破。
有乌家开了这个头，每家都以各种理由搪塞了过去。
若不是孙家先人为了保护白云村神魂俱灭。
这里头的土精矿脉，都该是孙家做主！
现在的孙家势微，是哑巴吃黄连，有苦说不出。
“柳老哥啊，瞅瞅这边，我们这有啊。”
三四块朴素的墓碑下传来几声爽朗的呼喊。
“小孙子给我们行此大礼。”
“我们可不能让他白跪。”
他们墓碑的位置比较靠后，没有世家大族的排场。
但是坟前都很干净，只有一些纸钱烧完的残屑。
柳老祖宗很清楚地记得，这都是曾经与孙家并肩作战过的兄弟。
“我们这么多年也攒下了一点。”
话音未落，一团约莫只有拳头大小的金黄色泥团就从坟墓里飘了出来。
柳老祖宗却不肯接。
二十年前，他领着孙厚来这求土精，也是这几位老弟兄慷慨解囊。
“承蒙各位老兄看得起，这些个土精还是留着造福子孙吧。”
柳老祖宗将手中土精递还了回去。
可那些声音却在此刻消失得一干二净，仿佛从没出现过一般。
柳老祖宗没法子，那几位兄弟的倔脾气还是一如往昔。
所以他只得摇了摇头，将这块土精给收了起来。
这么点不够用，但也能凑合凑合。
“走吧，回家。”
柳老祖宗想要拉孙见安起身，却不料捞了个空。
孙见安正捂着脑袋，痛苦地倒在地上。
他浑身颤抖着，脸色狰狞，额头遍布冷汗，眼中不断闪烁着血红色的字迹。
【好饿】
【香极了】
这些血字曾经只会在推演的时候出现。
可现在它们像极了催命的厉鬼，让他不得安宁。
或许…推演也并非没有代价。
一切命运里的馈赠，都在暗中标好了价码。
柳老祖宗方才摆好的香炉上，出了怪事。
原本插着的两根红色香烛，火光大盛。
它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，渗入土地中。
那赤红的烛泪一接触土地，便如鱼得水一般，迅速扩散蔓延。
将这片腐黑的土地都给染成了红色。
“烫死了！这红色的液体是什么？”
“疼啊！千万别沾上，这玩意儿在咬我！”
听着墓地里，各家先祖们此起彼伏的惨叫声。
孙见安心庙里的神台剧烈颤动。
端坐在神台之上的黑影发出了得意的狞笑声。
“柳清平，你到底带了个什么东西来这！”
整个墓地都炸了毛了，各家先祖们如临大敌。
一团又一团的灰雾，争先恐后地从坟墓里钻出来。
瞧着他们浑身沾满红蜡的狼狈模样，全然没了先前的倨傲。
它们有的是生有许多条腿的蜘蛛，有的是长满了畸形头颅的飞蛾。
这些已逝之人的灵魂相互拼接在一起。
形成了如此荒诞的怪物，或者说…邪祟。
孙见安的眼白染上了血色，那抹血色更是在往黑色转变。
他伸手便将乌家的蜈蚣灵体给牢牢按住，撕扯下一大块组织投入嘴里，大嚼特嚼。
“啊！”
乌家先祖们吓得心头大骇，
屁滚尿流。
刚刚那一口，可是吃掉了他们将近三分之一的族人灵魂。
灵体蜈蚣因为剧痛而蜷缩在地上，随后扭曲地蠕动着，想要逃走。
可怎么都跑不出孙见安的手掌心。
“柳清平……啊不，柳老祖宗，你得救救我们啊！”
乌家先祖的话语中都带着哭腔。
“是啊，柳老祖宗，快让你小孙子体内的仙家收了神通吧！”
其余的各家先祖们也附声应和道。
“这事，我说了可不算。”
柳老祖宗只觉得前所未有的扬眉吐气。
孙见安这个情况，该是他那心庙里住着的仙家上了身。
此间天地的修士们，只要达到第二境走灵境。
便能请一位有缘的仙家入住心庙。
仙家有强有弱，能够通过上身附体的方式来发挥它们的一部分实力。
孙见安曾经也达到过走灵境，心庙里住着一尊仙家并不奇怪。
只是这仙家，不知是什么路数，透着一股子诡异劲儿！
平日里宁静的老坟山，一下子热闹了起来。
在这喧闹中，隐约间能听见一阵喜气洋洋的锣鼓唢呐声响了起来。
乐声由远及近，越来越清晰。
暗中窥伺着无数魑魅魍魉，原本还想从混乱中分到一杯羹。
可现在，它们如同猫见了耗子，四散着逃窜开来。
一伙怪异的迎亲队伍，从老坟山深处走了出来。
他们八抬大轿，穿着喜庆的红衣服，锣鼓喧天，唢呐齐鸣，好不热闹。
队伍里，为首的一对花童面目呆滞，眼瞳大却无神。
她们的脸颊处画着夸张的腮红，嘴角翘起，木然地开合着，边唱边撒着花。
“天惶惶，地惶惶。”
“我家老爷娶新娘。”
“东家砍只手，西家脸皮剥。”
“几家合一起，缝个好新娘。”
漫天的殷红花瓣簌簌落下，细看才知道，那是染血的纸钱！
白蛇柳素贞直接化作了人形，护在孙见安身前。
柳老祖宗更是面色微变，如临大敌。
那一队伍人马越来越近，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安静了下来。
哪怕烧红的烛泪还在身上嗤嗤作响，也没有人再理会。
“好。”
一声过后，唢呐声，歌声，鼓声，各种声音……都在此时戛然而止。
只见轿子剧烈摇晃了起来，从中传来近乎癫狂的笑声。
“缝尸煮血，筑我鼎炉。”
“交而不泄，壮我命火。”
“削发褪皮，成我仙丹。”
“服得玄珠，列我仙班！”
一颗带血的头骨碌碌地从轿子里滚了出来，恰好滚落在孙见安的面前。
轿子不晃了。
一根拐杖掀开了帘子，探出个老道的脑袋。
那张如树皮般干皱开裂的脸上，悬着一颗像是火筛子的鹰钩鼻。
“这位道友，可否帮我捡一下，那颗刚掉出来的仙丹。”
树皮脸老道指着地上的头骨，露出一抹尽量和蔼的可怖微笑。
【许仙：境界未知（实力差距过大，无法查看）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