后来04(1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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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气冷起来不过是一瞬间的事。

    晁雨这天从晁家老宅里出门上班,一阵风起,阴黢黢往她骨头缝里钻。她学乖了,在洵州要什么时尚、要什么新潮,她紧紧裹着葛洁织的那粗针毛线围巾,从公交车下来,顶风往办公室走。

    跟她待满八年的北京比起来,洵州的冬风不算大,就是湿度高。像把冰面凿个窟窿,把人浸进去泡过一遍似的,连羽绒服的填充棉之间都是湿的,越穿越冷。

    晁雨纵然年轻,也觉得自己风湿都快犯了,一路走过来觉得手指都不能打弯。

    在办公室摘下围巾、又掏出手机的时候,手指不灵活地一僵。

    啪地一声,手机掉在地上。

    晁雨:……

    九叔:……

    老头儿探头过来看晁雨赶紧捡起手机,屏幕已经裂了,她拂去灰尘,又接连戳了好几个键,一脸欲哭无泪的表情。

    九叔问:“坏啦?”

    自打晁雨回来上班后,说他肚量大呢,他一天天话都不跟晁雨讲一句。说他记恨晁雨以前辞职的事呢,他又泡着浓茶哼着昆曲,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。

    晁雨是真快哭了。

    九叔哼出百转千回的戏腔:“这外国货啊——就是不好使!”

    晁雨捧着手机,这还是她在亚轩做设计师时、斥巨资买的。

    现在就冲她这两千五的月薪,可别指望还能买得起了。

    九叔拉开抽屉,拿出什么东西抛给晁雨:“别迷信外国货啦。”

    晁雨一看,那是一台老人机。

    九叔得意地怒努下巴:“你就用这个。别说摔不坏,就连你拿它砸核桃,我都保证它不坏。不信的话我给你表演个?”

晁雨拿起手机:“能上网么?”

    “不能。”

    “能玩游戏么?”

    “不能。”九叔:“哦对了,能玩俄罗斯方块和贪吃蛇。”

    晁雨:“……”

    但她还能说什么呢?作为一个月薪两千五的人,她只能感恩戴德地说:“谢谢九叔。”

    九叔挥挥手,深藏功与名。

    下午下班,晁雨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,抬头望一眼灰扑扑的天。

    若北京的天冷成这样的话,十有八九就该下雪了。但洵州的冬是很少下雪的,湿气沉坠坠的压在云端。

    晁雨怕冷,穿着件把人裹成包子的羽绒服,毛线围巾堆叠在颈间,有年头了,起了一颗颗的毛球扫着她下巴,再配一双雪地靴。

    这时候的她,跟时尚是扯不上半点关系的。

    坐公交车回家的时候,难得有两个年轻女孩,还是跟她同在木安街尾下车,也不知是不是来探哪户老人的亲。

    她们跟在晁雨身后,低声聊着天。

    有那么一瞬间,晁雨听到她们聊起“辜屿”的名字。

    她骤然回头,两个年轻女孩已手挽着手、快速往老街的另一端走去。

    晁雨转回头来,继续往家的方向走。在内心暗笑自己:为什么听到他的名字、她会回头呢。

    两人之间现在还有什么关系么。

女孩议论起“辜屿”的名字充满神往,似把他当作高高在上的神子,让人想起他在每张海报上华丽冰冷的脸,无甚笑意,满满的距离感。

    晁雨也不知自己起了球的旧毛线围巾、穿了多年而变得扁塌塌的雪地靴,还跟这个万众瞩目的偶像有什么关系。

    此时,北京。

    辜屿坐在丁鷇音的车上。丁鷇音拍着方向盘,一向轻盈的桃花眼里都开始露出不耐烦神色:“堵堵堵,快到圣诞节了怎么哪哪儿都这么堵。加上今儿这天,是快下雪了吧。”

    他每年见辜屿最多的时候,便是年末的时候。

    有些家族间的应酬,纵使辜屿想推,也不是能够推掉的。

    丁鷇音话音未落,漫天的雪片当真飘落下来。

    丁鷇音扭过头去,跟后排的辜屿打趣:“今年的初雪嘿,竟然是跟我一起见证的,真是委屈你了……”

    话说着,音量渐渐就低了下去。

    他望着后排的辜屿。辜屿上车时他还调笑过,辜屿这段时间见他可真是见烦了,死活不肯坐副驾,上车就往后排躲,不想听他蛐蛐这个蛐蛐那个。

    此时暮色淡薄,像罩住车身的一片灰雾,长街上排成长龙的车队亮着红色尾灯、一眼望不到尽头,映亮藏在后排辜屿那张凌厉的脸。

    他一只手架在车门扶手上,不甚在意地望着窗外,车窗上暖气朦胧地遮挡了视线,他无所谓,好似一切都没看进眼里去。

    有欢快乐曲,高唱着“铃儿响叮当”为圣诞预热。辜屿的脸色带给人一种感觉,好像他独自浸在一片水里,全然没融入满世界的热闹里去。

    丁鷇音想起来了,他还真见过辜屿浸在水里的样子。

    那是一个世家子弟们人人绷紧了弦的聚会,他生怕辜屿会迟到,开着车跑去五星级酒店逮人。

    辜屿作为一名围棋选手,需要维持上好体能。除每天早上坚持运动外,时而会去一家酒店的泳池。

    入会费高得令人咋舌,所以这里格外清静。

    丁鷇音到的时候,泳池里只有辜屿一人。丁鷇音站在池边,看着他潜沉于水底,心想这人可真能憋气,肺活量是有多好。

看着看着他觉得不对劲了,叫了声:“辜屿。”

    池底的人没反应。

    “卧槽。”丁鷇音来不及摘表脱鞋就想往池里跳:“你可别淹死了!”

    正当这时,池底的人冒出水面来。

    惊得丁鷇音猛退一步:“你没事啊?吓死我了。没事你在池底憋那么久干嘛?”

    辜屿没答他的话,没走扶梯,一只手臂撑着跃上池边来,只问是不是快迟到了,走去淋浴。

    丁鷇音一边催他快点,一边跟在他身后嘀嘀咕咕:“这人头发贴着头皮怎么还那么帅?”

    现在想来,那时泳池的音响正在放一首歌,撞在空荡荡贴白瓷的墙上似有回响。

    一如此刻,漫天“铃儿响叮当”的欢快乐曲中,也有同样的一首歌钻出来,撞在来回飘摇的雪片上。

    那首歌词里唱:

    「我的命中命中,

    越美丽的东西我越不可碰。」

    丁鷇音也不是什么天真的人,他圆滑而世故,很少对人置评。可这时他忍不住跟辜屿说:“你不该是认命的人。”

    辜屿的一双眼扫过来。

    他当然不是什么认命的人。

    只是那两个反复困扰他的问题,他想不出解答。一如许辰懿所说:你自己都想不清楚,就不要再去打扰晁雨。

    另一边,洵州。晁雨跳进木制老宅内,葛洁的炭盆总是燃得很小心,生怕有什么火灾隐患。晁雨来回来去翻烤着自己的双手,葛洁在一旁拿火钳拨弄着炭,一边问她:“冷吧?”

晁雨笑道:“这么湿冷着最烦人了。还不如像北京那样,爽爽利利地……”

    她本想说“爽爽利利地下一场雪”,说到一半却截住话头。

    她怀念的,真是北京的一场雪么?

    无论什么,她都不该再怀念了。

    对许辰懿而言,她是东北出来的姑娘,对雪就没什么向往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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