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——
李相夷踏足普渡寺。
他没有直接去找无了方丈，而是循着檀香步入了佛堂。
神龛之上，佛子以善眸远视，烛火摇曳，映照出宁静祥和一片。
李相夷盯着它的眼，恍惚间似乎看见那佛像的眼角滑落一行泪，坠入他心中，荡起涟漪。视线一时模糊……
“李小鱼，陪我走走，赏赏景啊。”一位公子眉眼温和，望着他，笑意涔涔。
是李莲花。
“好……”李相夷应声道。
只为这一句话，李相夷带着李莲花游赏四方。他们走过了长亭古道，听过了笙箫琴曲，看过了江南烟雨，踏过了青砖古墙；也去过了大漠戈壁，赏过了长河落日，越过了平坦山丘，看尽了夕阳又盼走了月光。
有时也曾深入山川，变换的四季里，春归，则鲜花漫山遍野，秋风起，万山红遍，层林尽染，夏至，修竹成海，绿意盎然，冬至，则有白雪淹没了四季。
那些繁华的，喧嚣的，冷清的，孤寂的……一个一个走过，一个一个错过，一遍一遍来过，一声一声笑着，一幕一幕闪着……
公子跑在前头，白衣飘逸若仙，李相夷在身后跟着，跟着，忽然就觉得那人仿佛要随风散去了……
于是公子正跑着，突被攥住了衣襟，转身就被带进了某人的怀里，紧紧拥住。他微微偏头，看李相夷泛红着双眼喘息着，浅笑一声，似是有些无奈。
他曲起手指在他的脑门上轻轻弹了一下：“又怎么了，李相夷。”
李相夷默然无言，他不知道怎么去形容这感觉，便只是冷哼一声，而后更紧地抱住了李莲花，把头深深埋在他脖颈处，蹭着。
李莲花好笑的揉了揉他的发顶，嗓音低沉柔和如同棉絮般缠绵。“我在啊。”他的声音简直微不可察。
“我在呢……”风声淹没了他的轻语。
……
故事的最后，他们来到一座山头，山下是河流。烈日变成温和的夕阳，罩住了山顶沉默的人。
“别动啊李小鱼，借我靠下来。”
李莲花依偎在李相夷的怀中，而李相夷紧紧搂住他。此时此刻，夕阳即将沉没，天边布满绚烂的晚霞。
李相夷的心中燃烧着奇异的喜悦，整颗心被幸福填满。明明是充实的，他却从未如此体验到内心的空灵与释放。夕阳的余光莫名炫眼地发亮，令人心醉神迷——李莲花同样如此，他知道。
他们都笑了。
晚霞去的很快。当最后一抹余光离去，星空悄然显现。
李莲花满足的闭了眼。
“相夷，我累了。”
“那睡吧，睡一觉就好。”
霎时间一切怪异的情绪消逝，而李相夷仍旧笑着。
他应该难过的，他想。
然而现在，他只是平静。
“嗯……”
他凝望着沉沉睡去的李莲花，动作轻柔地为他拂去额前碎发。
“好看吧，夕阳。”等了一会儿，李相夷忽地开口。
没有回答。
李相夷轻笑依旧，口中赞着夕阳美，视线却始终未离开李莲花半分。
啊……是啊，是啊，熟睡的人不会说话。
李相夷那颗平静的像是死了一样的心脏终于有了一丝紧缩。
“睡够了吗李莲花。”
还是没有回答。
李相夷的耳力何其好，怎么这会就连李莲花的呼吸声都听不到了呢？
他应该哭的，可他狠狠眨了眨眼，只是眼眶酸胀，没有眼泪。
他还是不很喜欢饮酒。
但如今，几杯下肚。原来李莲花学着师父喝上酒的时候，便是这个心情吗……
心很沉，胸很闷，大抵是被星空的重量压的。而此时的星空在李相夷看来，只有黑洞洞的昏夜。
他在山巅坐了许久，许久。
山下河流上，不知从什么时候起，多了一群泛舟游玩的人。
有人高歌：“桂棹兮兰桨，击空明兮溯流光——渺渺兮予怀，望美人兮天一方——”
“有吹洞箫者，倚歌而和之。其声呜呜然，如怨如慕，如泣如诉，余音袅袅，不绝如缕。舞幽壑之潜蛟，泣孤舟之嫠妇。”
李相夷怔然。
黑暗沉甸甸的压将下来。
他又看向李莲花，伸手轻描他的眉。
“李莲花，你抛下我了。”
……
画面流转，他站在了一座破旧的佛像前。
风缠绵悱恻如诗人的呢喃，落叶随风悲歌低泣。岁月悄然在青石阶与残垣断壁上刻下褪色的泪痕。
被掉落的油纸伞，傍着斑驳古墙，掩一寸旖旎过往。树下飘零的繁华岁月，随公子的归去，幻灭。
无尽苦，是离殇。唢呐千百次的哀怮婉转不绝于耳。老巷口的石板路上，再难觅得故人的足迹。汤汤流水岸的破败古寺，徒剩一人长跪青灯古佛前，檀香过，眼眸合……
“梦里不知身是客，一晌贪欢。”
入秋了。
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