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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生是陌上草头露，不是人间富贵花。”
她在抄诗，苏轼的词句里面总是有无限魔力在等着她去发掘，外面的太阳从窗户里照进来落到书桌前，出生在城中村里的她看着不远处跟霞光连成一片的高楼大厦，眼前的天空似乎过于狭窄，横竖被建筑物的线条切割成一片四角的方形。四线城市里的城中村，门口的道路只够容纳一辆电瓶车进出，太阳落山后，昏暗路灯照不到的巷子角落里，偶尔还会出现几个不知好歹的陌生人对着墙角留下急匆匆的一泡，院子里的狗疯叫着。
不知不觉天色已经黑了，母亲还没有回来，奶奶在后面的厨房里忙着，她这时候才想起开屋里的灯。看了一眼时间，八点半。
这几天刚下完雨，院墙上还粘着从土里爬起来的蛞蝓，站在墙角的陌生人听着一墙之隔的狗吠，吐掉嘴里的烟头，看见屋子里的灯亮了，抖了抖身子，飞也似的消失在黑暗里。
狗不叫了，奶奶的饭也熟了。
“笑笑，你妈怎么还没回来？”
她一边擦着干枯如纸皮的手，一边操着一口方言，稀疏的白发被梳的整整齐齐，擦完手，笑笑也洗完了毛笔，坐到厨房的小饭桌前看着那一盘白菜跟一盘花生米。
笑笑熟练的端起菜盘子往饭里倒了一点菜汤，又舀了一勺花生米，夹了一块臭腐乳，在碗里拌匀了，大口大口地往嘴里扒拉。
院子里还种着两排豆角，两课茄子，还有一院子兰花，都是爷爷侍弄出来的。笑笑吃饭的习惯也从了爷爷，用菜汤拌饭吃，说不出的香，妈妈总是说她没有一点吃相。
每次奶奶花半个小时做饭，她两分钟就吃完。很快奶奶也吃完了饭，她剩下的一点菜汤倒进狗碗里，便收拾起来。
刚刚高考完，她在家每日闲着没事干，除了练字之外就是抱着手机看小说。房间很简陋，木制的纱网门，水泥地，一张床，一张长书桌摆在窗前，一个红色塑料凳。
她进门就看见一只红色的蚰蜒从窗户纱窗缝爬进来，她拿笔把蚰蜒拨到桌面上，轻轻的用镇纸石给它压扁。
看样子外面又要下雨，妈妈怎么还没回来？
笑笑给妈妈打电话，又听到那句不回来了。她用纸擦拭着桌面，转身把卫生纸丢到桌门口的桶子里，然后去给院子大门落了锁。
高高的豆角架爬出了墙外，黑乎乎的影子里藏着来往飞奔的夜猫，这个时候巷子里已经不会再有什么人了。
回到屋，笑笑正看起小说，忽然又接到同学的电话。
“都毕业了还窝在家里干嘛？出来玩啊！外街KTV！我们几个都在！有好几个人呢！”班上最活跃的女生邀请她去唱歌，她想了想，考完试之后，好像一直没有出过。
“可是已经这么晚了，还出去不太好吧？”
“其实我们是需要你帮忙！KTV不让带酒水零食！你赶紧带个书包来救救我们！！”
“哦！好吧。”笑笑挂了电话，拿起自己的空书包，装上充电宝跟两包薯片就又将锁起的门打开。
出门前还不忘给妈妈发条微信：同学叫我去KTV玩。
妈妈很快回复道：“去吧，是应该多出去玩玩。”
笑笑想了想，又说：“我会在十二点之前回来的。”
这次没有收到回复，毕竟妈妈自己都夜不归宿，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的同学们会嗨到几点。
刚出院门，巷子拐角的刺鼻馊味儿就给她一个暴击，捏着鼻子打开手机手电筒，发誓下次看到这种随地大小便的人一定要让小黑子咬他的根。
穿过黑黑的巷子，路过别人家的院门前偶尔会传来几声狗吠，她已经习以为常。脑子里天马行空想着小说里快要大结局的情节，脚步不徐不缓。
走了两分钟，终于看到大路的影子，就在快要出巷子时，身后忽然传来几声凌乱的脚步声。一只又粗又黄的糙手从背后拽住笑笑的马尾辫，猝不及防。
笑笑吃痛往后倒去，手机手电筒刺得男人眯了一下眼，很快被打落在地，男人的另外一只手却异常白瘦，手肘死死压住笑笑脖子。
“我草你妈！”笑笑仰着脖子用力拍打男人的手，嘴里骂骂咧咧。
许是听到动静，附近的狗狂叫起来。那男人的眼窝深陷，力气出奇地大，根本不理会笑笑的挣扎，把她拖拽到旁边更暗的巷子里，然后踢开一间破旧平层老屋的木门，将笑笑一把扔了进去。
“卧槽，你有病啊！救命！！救命啊！！！”摔到地上笑笑痛的眼泪都要出来了，爬起来又被男人一拳打在胃上。
晚饭差点直接喷出来，笑笑疼地佝偻住身子，半天呼吸不过来，往地上蹲去。这感觉她这辈子不想体验第二次，这次她看清那男人的面貌，又瘦又高，两个漆黑的眼袋挂在小眼睛下面，像个王八壳，黑衣服灰色裤子，这间土屋她以前路过过几次，离她的家那么近。
她骂不出声来了，因为男人又给了她一巴掌，打得她眼冒金星，耳朵里嗡嗡的，脸上很热。
没等她喘息，被男人拖进了平房，里面只有简陋的两条长凳，她的双手被男人用透明胶带绑了起来一圈一圈缠在了长凳上。
最先封起来的当然是那张一开口就问候祖宗十八代的嘴巴，缠好后男人歇了一口气，把地上跟笑笑缠在一起的长凳扶起来，她的嘴角已经开始肿痛，耳鸣还没消失，眼泪已经铺了满脸。
很快男人又看了眼窗外，院子外来回的脚步声让人心神不宁，狗叫声由远及近，许是刚才她的叫声惊动了附近的人。
男人点了一根烟，呼地拉上了窗帘，屋里没开灯，安静地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。
烟头的火光在男人手里上上下下，她心跳如打鼓，长凳太窄，她试着侧了侧身子，砰咚一声，凳子连人翻倒，男人叼着烟走过去踢了她两脚，又不敢弄出太大的声响。
愤怒，害怕，痛苦，这些情绪在笑笑的眼睛里快速膨胀成泪水，她发出呜呜的哭声，又挨了一记。
男人把她拖到平层里面的房间里，试着掀开她的T恤，摸到里面的时候嗤笑了一声。笑笑终于用牙咬开了封住嘴巴的胶带，虽然恶心地浑身颤抖，但是她还是深吸了一口气，然后用这辈子最大的声音喊：“我草泥马！！！！！！！”
男人没想到她能咬开胶布，可惜刚刚缠她手脚已经把唯一一卷胶带用完，他忙不迭掀开笑笑的衣服塞进她的嘴里去，捏开她的嘴巴一边塞一边坐在她的肚子上。
笑笑的拼命用舌头把往嘴里不断塞的布料往外吐，又狠狠挨了一个耳光。
“救命！！！！！！！！”
“就啊！！”这次男人直接操起了旁边断了的凳子腿，对准她的头狠狠来了两下，顿时头破血流。
很快外面的人听到了声音，一条狼狗先窜了过来，走夜路回家的人听见黑洞洞的屋子里有人喊救命，探头探脑地往里面喊了句：“有人吗？”
男人吓得一激灵，拿起手里的凳子腿，透过窗帘往外看了一眼，回身看到笑笑还在那一边喊救命一边骂骂咧咧。
“救我！！救命啊！！！草泥马！！”
黑狗在屋子外狂吠，女孩在屋里狂叫。
男人慌了神，胡乱摸到晚上刚吃完的一把烧烤签子，冲着笑笑身上就扎了上去，直到全部没入女孩子身体里一半，才发现被骨头挡住再扎不动。
烧烤签子有铁的有木的，尖锐的地方，很尖。
上面还有剩下的烧烤佐料，刺进肉里，很痛。
笑笑也不知道自己被戳哪个器官了，反正她没声了，呼吸都痛。
没想到男人又飞快把签子拔出来，带血的签子又狠狠扎了四五下。
笑笑心想：我操尼玛。
大门被人一脚踹开，手电筒的光照进来，笑笑隐约看到来的那条大狼狗扑上男人的腿，她现在想晕过去，但是肾上腺素飙升，感觉自己死不了。
男人被狼狗扑倒在地，进来的大伯黑着脸，手里操着一块路边随手捡的砖头，狠狠地往男人天灵盖上劈了过去，一下，两下。
门口跟着来看的穿着老边衬衫的大码看了一眼，扭头就挨家挨户敲门，喊着杀人了，快报警。
很快刺耳的警笛声在不远的马路上响起，笑笑还被绑在板凳上肚子上五六个血肉模糊的窟窿，地上掉了一地烧烤签子还有剩下三根木签子断在笑笑肚子上面。
邻里都围过来，红蓝光照亮了昏暗的巷子，笑笑还是没晕过去，她感觉自己有点冷，耳朵里面耳鸣声音很大，救护车来之前，没人敢动她，七八个人把男人死死压在地上，直到有人拿剪刀剪开她身上的胶带，她还瞪大着眼睛。
嘴边肿肿的，嗓子因为刚刚声嘶力竭地喊，像是有刀在割。
很快救护车来了，人被抬上担架的那一刻，轻飘飘的，特别困。
她忽然想起来，苏轼那句词，生是陌上草头露，草头露……
叔叔们驱散拍照的看热闹的人群，她现在的视角比平时矮了一大截，躺着，脸上被罩上氧气管，刚刚还泪流满面，现在她一点都不怕了，她感觉到自己可能要死，因为眼前开始发黑，有点像低血糖的感觉，手指也抬不起来了，一点力气都没有，她还试了好几次，没力气。
眼睛看着头顶的天空，乌漆麻黑的，没有星星，阴云密布，可能明天要下雨。
她想，今天那只蚰蜒是因为下雨淹了它的巢穴才爬出来的吗？
她想起来她还没给同学送书包，也许她们能一起高高兴兴唱歌，一直唱到后半夜才回去。
她想，小说里面的结局，男配闻人碟岩就应该彻底黑化不计后果堕入魔道，跟女主在一起只会成为炮灰……
旁边看热闹的人只看到一地的烧烤签子，断了的凳子腿，浑身是血的女学生，路过他们的时候，女学生的眼睛还滴溜溜地望着你。
茶余饭后，他们也就瞪着眼睛多说一句：
“刚抬上车就没救了，那血放了一路，三十多根烧烤签子，扎一身，这怎么活的了。”
“过路老远听到跟吵架一样在那骂，整条街都听见了，也亏是她喊的厉害，不然还抓不到那个贼。”
“谁家孩子？老秦家孙女。”
“造孽了这是，她怎么三个半夜出去，她不晚上乱跑，能被坏人盯上吗？”
“队长，路口捡到一部手机，好像就是那个女生的，怎么处理？”
“还给她的家人吧。”队长打开手机扫了一眼锁屏上的小说更新提醒。
秦笑笑追书没能追到大结局。
她睡了好久，睁开眼，世界变了。
“这就是人死后的世界吗？”
她看了看四周，又揉了揉肚子，从床上跳起来飞奔出古色古香的门，想找厕所拉屎。
一出门一个扎着丸子头穿着青色襦裙的小女孩就拦住她：“小姐，你怎么能不穿鞋子就跑出来，衣服呢！”
“啊？什么，我想上厕所！哪里有厕所！”
小女孩一脸惊恐：“小姐，你在说什么，厕所，哦哦哦！房里有恭桶。”
秦笑笑又回过头进屋找桶，她也不知道那东西长什么样，直到小女孩把她拉到一处隔间里，她才舒畅了。
出来后，小女孩颤颤巍巍地看着她，怀疑自家小姐被夺舍了。
“确实。”秦笑笑下意识说道，然后立马意识到了什么，“你刚才说话了吗？”
小女孩瞪大眼睛后退了两步：“奴婢没有说话，小姐，你怎么……”
什么确实，确实被夺舍了吗？等等，她怎么知道我心里想的什么！
秦笑笑看着她，也眨了眨眼，她怎么听得到她的心声？
难道鬼魂都是用脑电波交流的？
“呵呵，你是不是在想，我像是被夺舍了，性情大变，行为古怪？”秦笑笑问她。
小女孩看着她不敢说话。
“那我实话告诉你，我确实不是你家小姐……”秦笑笑实话实说。
没想到小女孩一把抓住她的手问她：“你是谁，我家小姐在哪里！”
秦笑笑感觉到她要马上喊人来，立马挣脱掉了她的小手，然后捂住她的嘴巴。
“告诉我这里是什么地方，我就告诉你你的小姐在哪。”
当然小女孩不告诉她也没事，她已经听到了。
“她怎么连烟空城都不知道，她果真不是小姐，怎么办，小姐被夺舍了。”
秦笑笑立马松了手：“你家小姐是何人？姓什么叫什么？”
“我家小姐姓闻人，单名一个笑字。”
“闻人？闻人碟岩跟她是什么关系？”
小女孩不再说话，但是秦笑笑眼睛异常地亮了一下。
“连自己哥哥都不记得了，果然是被夺舍了。”
可是被夺舍之人，估计已经魂飞魄散，身死道消了。
秦笑笑陷入穿书的异常兴奋之中，然后脑子里搜索了一顿男配的妹妹的所有信息，发现只是在寥寥一句“幼时父母弟妹被杀”带过了。
“我今年多大了？”她比了比，才发现自己跟那小姑娘身形相差不了多少。
“六岁。”
“你多大了？”
“十岁。”
“为什么你十岁了还没我六岁个子高？”
闻人笑的身量看起来，已经超过她十公分了。
可能是基因好吧，毕竟全书唯一活到最后的反派炮灰的妹妹。小姑娘还沉浸在小姐被夺舍的恐惧中，准备跑去告诉少爷了。
可小姑娘刚刚一跑出门，外面忽然刀光四起，几道无形的光透破窗户纸，洒落点点血迹在门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