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章 梦(1/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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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走,子宣,我带你去逛教坊司,明花小阁来了一个新的花魁,兄弟我带你去见见世面。”一个身穿华服,头戴锦冠的男子,朝正在捣鼓纸浆的宋子宣呼喊,宋子宣皱了皱好看的星眉,“赵兄,我这一时也没有银子,改日吧。”

教坊司是朝廷开的青楼,里面大都是罪臣的女眷或是外邦的俘虏,一般只接待达官贵人,也不是不接待平民百姓,只是二两银子的入场费平民也消受不起,更别提勒紧裤腰带过日子的宋子宣了。

“放心,你的那二两银子我替你出了。”赵全福从袖中取出几两银子,交给宋子宣,宋子宣接过银子,有三两的样子。

“赵兄,稍等。”宋子宣匆匆回屋内更衣了。

少顷,宋子宣穿着一身泛黄的长袍走出,干净整洁,虽无甚珠光宝气,但也显得风度翩翩。

“待会儿行酒令你可要给我争气些啊,今晚我能不能赢得美人芳心就看你了。”赵全福笑着说。

宋子宣颔首,“子宣一定尽力。”

街上行人虽没有白日多,但依旧很热闹。两人一边打量着夜市,一边步行着,很快到了明花小阁。

门口,站着一个看门的小童,接过赵全福的二两银子,笑着招呼其入门,又接过宋子宣手中的银子,笑容更甚,刚要迎着他进去,宋子宣却停在门口,伸出手,“找我一两,那是三两银子。”

小童脸一黑,忿忿的丢去一两碎银。

宋子宣有些难为情,急匆匆进去了。

席上已经快坐满了,今天打茶围的人尤其多,似乎都对新来的花魁很感兴趣。赵全福和宋子宣只好坐在末席。

席上摆满了各种瓜果和点心,赵全福不甚在意,时刻关注着院门里进出的人,似乎在等待着什么,宋子宣则吃起席上的点心,津津有味。

夜渐渐深了,勾勒出的月亮也更加明亮,风吹的满座的客人丝丝凉意,赵全福已经不知望向院门多少次了,等的有些饿了,也抓起席上的点心张口就吃,一边咀嚼着一边望向院门,颇有耐心。

就在众人在席上各自说笑,消遣等待时,小阁深处的院门被轻轻推开,一阵悠悠的牡丹花香依着微风卷入了众人的心神,众人有所察觉,纷纷停顿,看向院门。

在众人眼中,一个俏生生的丽人儿在两位小童的搀扶下,如一朵明艳动人的石榴花,依着敞开的院门,她身着一件火红色长裙,发冠上金玉交相辉映,华光衬托之下不但不显得庸俗,反而越发显得娇贵,曼妙的身姿,精致绝伦的五官,那种端庄华贵的气质,深深地牵引着人心,让人动容,只敢远观而不敢亵玩。

赵全福看得眼睛都直了,心脏怦怦地跳,忍不住冲过去与美人大战三天三夜,心中按捺不住的欣喜激动,看见其他人痴迷的样子,又感到了深深的敌意。宋子宣也被深深吸引,回过神来后,又默默低下了头,吃起了席上的点心。

在众人目光中,花魁娘子在小童的搀扶下迈着款款莲步走了过来,走进了围桌的中心,被众人的眼光聚焦着,似乎有些羞涩。

花魁轻轻在小童耳边说了什么,接着就听到小童高声说道,“我们家花魁娘子说了,今日不打茶围,琴棋书画,文韬武略,各位有任何才学都可以展示出来,只要能得我家娘子欢心,娘子定会好好伺候。”

此番话一出,在座的各位宾客瞬间斗志昂扬,诗词不是人人都会,但谁还没有一技之长了呢,顿时觉得以前的打茶围约束了自己的拳脚,如今要好好大显神威。

一个身材有些瘦削的男子率先走了上去,他双目炯炯有神,盯着花魁娘子,朗声道,“娘子,我会倒立。”

方说完,他双手往地上一撑,双腿一蹬,整个人竟真的倒立了起来,看得众人微微一愣,议论声哗然,纷纷吃惊他这小身板还挺结实。

过了几息,他渐渐有些支撑不住,双手发抖,在地上缓缓移动,越来越快,头也开始发晕,却还在坚持着不肯停下,也分不清方向,竟冲着花魁娘子冲了过去,席上顿时有人惊呼,“快停下!”

席上正有人要出手阻止,花魁娘子却迅速侧过身子,躲开了。

那人却不知绊到了什么,同样迅速地摔倒在地,晕了过去。

很快有几个仆从将其扶起,带去客房歇息了。

“蠢货,幸亏没有伤了娘子。”赵全福在席上暗骂,众人也都议论纷纷。方甫骂完,赵全福也注意到头脑一热就上台前献艺,在众人面前丢了脸面不说,丢了花魁娘子的芳心就万事皆休了。于是,赵全福侧头看向宋子宣,“子宣,你看我该怎么做才能讨娘子欢心?”

“赵兄不妨再多观察观察,看看娘子的脸色,看看能不能猜出她的喜好。”宋子宣沉吟,“若实在猜不出,子宣画技最高,或可一试。”

“好。”赵全福微微点头,深表认同。

这时又有人走出了观众席,进入了众人的目光中,那人着一身白袍,头戴玉冠,目露星芒,微微拱手“牡丹姑娘,可识得剑诀《流鸿》?”

花魁牡丹轻点螓首,“兄长曾为我演示过,《流鸿》七重,尤重形意,只有到了第六重才能融合形意,家兄不才,未达此境。”

那人傲然一笑,“牡丹姑娘,我虽也未达此境,但也算学有所成,今日我也为你演示演示。”

方甫说完,他走到院内一棵杨树旁,拔剑,闭目酝酿,半息,怒劈杨树下腰,借力一蹬,在空中旋身半圈,竟又上升了些许,手臂一扬,剑指苍穹。

接着,猛地跌落在地,双腿强撑着不去发颤。

顿时,众人呼喝声沸腾,牡丹原本端庄着的眼神也微微投去些许赞赏。

宋子宣觉得自己把握到了什么,知会赵全福一声,寻了笔墨,在偏房开始作画。

他要画的是飞鸟,不管是飞天的浪漫,飞翔的自由,飞舞的灵动,都被他巧妙地融入在飞鸟图中,宋子宣娴熟地运着墨,画面上,左右生长出来的树梢空灵有致,犹如天成,中间是云遮雾掩的高山,高天之上,是冲破一切,高居天穹的神鸟。

待落款之时,宋子宣还添了一句:

凭风破霄终有日,高天无云尽日光。

提笔写完,宋子宣满意地欣赏自己的作品,这何尝不是自己的愿景呢,心中感慨,目露神采,完毕,开始仔细收拾起桌上的笔墨,手中,桌上没有沾染点滴墨迹。

很快,赵全福被招呼着进了偏房,也看到了桌上的飞鸟图,也看到了上面题的诗,惊叹,“好诗,只是,子宣,你怎么会想到画飞鸟,牡丹姑娘会喜欢吗?这诗说的不是考取功名,光宗耀祖吗?”

“赵兄,我这句诗和这飞鸟图说的不是考取功名,而是冲出牢笼,追求自由。牡丹姑娘困于这小小的明花小阁,其中哀苦,正如笼中雀,池中鲤,若能与其共情,取得牡丹姑娘的芳心应也并非难事了。”

听完宋子宣所言,赵全福醍醐灌顶,自觉此次拿下牡丹姑娘已十拿九稳,心中振奋,脸上洋溢着笑意。

宋子宣对此并不奇怪,却道,“赵兄,我在这应也耽误了不少时间,你快将画交给牡丹姑娘吧,晚了就不好了,子宣在这等你的好消息。”

“好兄弟,等我!”赵全福胸有成竹,小心拿起画,笑着离开了。

席上。

一个大汉两肩各扛着一个小童,小童脸上害怕极了,大汉还在左右晃动肩膀,雄赳赳,气昂昂,威武地耍着猴戏。

赵全福满脸鄙夷,等到大汉把小童放下,另一人正准备走过去,却被赵全福拦住,“兄台,且慢,该我了。”

言罢,大步向前,抿着笑容,朗声道,“诸位请看画!”

手中画轴一放,将飞鸟图展示在众人眼前,众人还在仔细打量,赵全福却转过身,将画对向了牡丹。

牡丹起先并不在意,只为敷衍礼貌地观赏着,可就着席上的灯光和微弱的月光,她看清了高居在天穹的飞鸟,心中升起了些许向往和落寞,便提起了兴趣,看到了题字和那一句诗,似被什么牵引着,边看边念了出来:

凭风破霄终有日,高天无云尽日光

念完,脸上也难得有了较大的变化,似乎是沉浸在了画和诗营造的意境之中。

席上的众人听见了,也看见了牡丹脸上流露的神情,顿时有人惊叹,“好诗啊,难得又有这样的好诗了!”

牡丹的确是喜欢,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只手遮天的家族,从金枝玉叶到现在的花街巷柳,她早已不抱希望,只求余生不要太过难看。

但宋子宣的飞鸟图却让她重新生起了希望。

于是,她轻轻在小童耳边说了几句。

“诸位,夜已深,娘子乏了,今日的游戏就此结束了,若未尽兴,请改日再来,娘子一定奉陪。小童扬声道。

牡丹在众人面前弯腰致歉,柔声道,“各位郎君,小女子承蒙诸位垂怜,却不能伺候好了郎君,只好献上一曲,还望能够饶了奴家。”

牡丹拿起了琵琶,玉指在弦上轻轻拨弄,却已勾弄出了几分哀意,接着一弦低过一弦,压抑得人胸闷气短,好在接下来几弦微微舒缓,让人压抑的心神得以放松,众人听着,曲调已偏向平和,俄顷,牡丹的手快速的拨动了起来,弦声急如雨,快如风,紧接着,弦声又被收束,细细的传来如闺中幽怨的私语。牡丹的玉指还在拨动,一弦比一弦幽怨,让人闻之伤神,就在那幽怨就要极致,牡丹的手却顿住了,仿佛失去了继续弹奏的力气,寂静的夜色中,仿佛凝固着她的哀苦,众人几乎不能呼吸,空气仿佛已被粘稠的凄苦填满,就在这时,一声清脆的弦音在众人耳边炸响,封闭的琉璃墙似乎被这声音击碎,一弦接着一弦,如剑鸣,如马嘶,最后牡丹在琵琶弦上一划,四弦齐鸣,万籁俱静。

牡丹起身,又鞠了一躬。众人还沉浸在乐曲中,还没有缓过来,如痴如醉,眼神中对牡丹的迷离更浓了。

宋子宣也听得着迷,在偏房待着,也听到了这一曲勾魂的琵琶,心中对牡丹的好感也难以遏制地弥漫开来。

众人在小阁的仆从的接待下各自心满意足地离开了,赵全福还呆立在那,痴痴地看着牡丹,牡丹笑着看着他,“官人,可愿与奴家入屋一叙。”

赵全福心神狂震,牵着牡丹的小手,进屋去了。

二人有说有笑,当晚,赵全福在在明花小阁歇下了,宋子宣则独自吹着夜风,借着微弱的月光,摸着道,回了家,歇在了自己的塌上,掂了掂手中的一两碎银,安然睡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