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午夜，方家祖宅。
两轮残月悬于星空，冷冷的月光顺着祠堂漆黑的琉璃瓦缓缓流下，散在院落一片清冷。
不大的宅院中，八十只用料精细的皮灯笼挂满了长廊两侧，映得正中间那硕大的寿字一片通红。
自方家林字辈有一人发迹中了进士后，方家一众也鸡犬升天跟着搬到了金源城，只有祭祖逢喜才会回到这落叶之地。
而今日，就是方家族长的八十寿诞。
方同抬头望天，传闻灵界有三个月亮，这里却只能看到两个。
“儿啊，你一会莫要再做些奇怪之事，跟娘在这安稳站着，族长不会注意到你的。”
老妇人身上的衣袍脏兮兮的早就分辨不出颜色，一只布满厚茧油腻大手，死死的攥着方同。
直至方同的手掌被捏的咔吱作响，他才开口道。
“娘，疼。”
老妇人扯着干枯的面皮嘴角动了动，睁圆的瞳孔里迸射出几道鲜红，力道稍稍褪去几分。
方同默然，这疯癫的老妇人每每如此，为的就是听他叫一声娘。
院落中央，一个有些残破的大鼎中插着五根焚香，三根长两根短，升起冉冉青烟。
“吉时已到！”
“恭迎老祖！”
两个声音从左右两侧先后传来，数对涂着艳丽腮红的童男童女提着灯笼走进祠堂宅院。
在他们身后，一个满头白发面带黑斑的老人正岣嵝着身子缓步前进。
方家老祖，方林山。
原本还在窃窃私语的方家族人瞬间齐齐起身，整个宅院中只有方林山沙沙的脚步声。
方林山走到祠堂前的寿字前缓缓站定，一众方家子嗣齐声道。
“恭迎老祖，祝老祖岁岁今朝，万福永享！”
老妇人用力捏了捏方同的手，似乎是在责怪他没有说寿词。
“儿啊，可不能这样，老祖不是一般人，能听到的！”
方同忍着疼痛没有出声，默默的看着眼前的一切。
“好，好，坐吧，快坐吧。”
方林山显然十分高兴，咧嘴露出了几颗熏黄的烂牙。
数十人一齐落座带起一阵阴风，吹得数个灯笼齐齐摇晃。
“老夫方林山，天元五十五年人，幸得祖上恩惠，天宝七年高中进士，官居户部。”
嘶哑的声音在宅院中回荡，后众人齐道。
“幸得老祖。”
整齐的声音没有一丝一毫的混乱，就连那些孩童也是如此。
“如今已是耄耋之年，幸得子孙庆贺，幸得子孙庆贺。”
下面再次齐声道。
“恭贺老祖。”
方同坐在末端纹丝未动，双目隐晦的在众人脸上一扫而过。
这些人，不论动作姿态还是行为语调，每个人都是一模一样没有丝毫偏差，若不是男女老幼长相各异，方同都以为他们是某种化身或是傀儡了。
“恭贺老祖，孙儿给您敬上的是黄大仙精皮二十张，祝老祖岁岁今朝，万福永享！”
“恭贺老祖，孙儿给您敬上的是百足蜈蚣六十只，每只都足六寸长，祝老祖岁岁今朝，万福永享！”
“恭贺老祖，孙儿给您敬上的是狐黄白柳灰五仙一对……”
所有方家的嫡系子孙一个接一个的上前献上自己的寿礼，至于像方同这样的旁系是没有资格露面的，事后将准备好的寿礼直接交于府中大管家即可。
方林山坐在主位面无表情，直至两个身穿锦袍的中年人一齐上前。
“父亲大人，我和华武特意去三灵山给您寻了一份大礼，还请父亲大人亲自过目！”
方华文和方华武是方家大房的长子和次子，两人一体双生，是对同胞兄弟。
见方林山点头，方华武张开大嘴一咧。
“抬上来。”
四个穿着灰衣的仆役抬着一块厚重的木板走进宅院。
木板上盖着块黑布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下面不停的挣扎扭动，几滴粘稠的液体顺着木板缝隙，滴落在地面上。
方同鼻子轻轻一嗅，不由得眉头微皱。
而位于宴席两侧的方家子嗣看见那粘稠的液体后，双目中更是涌现出不可抑制的狂热扭曲！
方林山同样察觉到了这点，原本浑浊的双眼瞬间瞪得滚圆，突出的眼球几乎跳出他深陷的眼窝。
“这是……修仙者。”
声音中同样安耐着不可抑制的狂喜。
修仙者？
方同控制不住的朝台上看去。
“正是那些修仙者，我兄弟二人去了那三灵山，蹲守数月终于捉到了这么一个修仙者，不过，这还得仰仗父亲大人传给我二人的仙法。”
方华文方华武同时双膝跪地，叩首道。
“好，好，好！我儿有心了！”
方林山连叫三声好，一把掀开面前黑布。
木板上躺着一个中年男子，四肢丹田处均被一根漆黑如墨的棺材钉贯穿，死死的钉在了木板上，头发凌乱，口中塞着布条，正不断发出呜呜的挣扎之声。
“好！好！好！”
又是一连三声，方林山脖颈挺直望向空中，干枯的面皮下有什么东西在不断的扭曲游走，像是要从里面钻出来一样。
“快，上饭！”
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，方林山伸出手极为小心的摸了摸被钉死的修士，像是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。
那修士满面惊恐的想要挣扎，却忘了钉在他身上的五根黑钉，只能发出一阵难以忍受的痛苦闷哼。
白饭一碗，白肉三钱，一双筷子直直插在中间。
方同回想起来，在他未曾踏入仙路之前，村里里的老人就是这么祭祀那些孤魂野鬼的。
“天长水地长水金长水三水并一水，叫大鬼请二鬼四个小鬼把磨推，老君急急敕令！敕！敕！敕！”
念完这古怪的咒语，方林山端起桌上瓷碗，开始往嘴里狂塞白饭！
他的表情极度亢奋饕鬄不止，就好像这碗里是什么世间难寻的珍稀美味。
三钱白肉纹丝未动，一碗白饭全部塞进嘴里，直至方林山的脖子涨成了一个十分骇人的模样，他才抬头望月声音古怪道。
“恭迎鬼神大人。”
一阵阴风吹过，方同顿感头皮一紧。
八十盏灯笼依次熄灭，一个硕大的牛头虚影缓缓出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