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六章 无福(1/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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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石听到这句话时抬头看去,就看到有道和尚直勾勾的看着自己,那脸上笑容有些神秘。

小石心有所感,但他并不想在大庭广众之间问出蓬莱山的问题。从那晚在案牍房一无所获,他就已所明悟,在找蓬莱山的人不只是自己,最有可能的就是皇帝也在找!这样的话自己如果在这里公开的问出相关的问题,那消息一瞬间就会传遍全城,甚至传到长安可能都用不了三天,自己能不能出姚安都是个问题。

但有道自己从未见过,他为什么一下子就注意到自己了呢?这就有点惊悚了啊。

小石心里盘算,身体已经向前走,准备先与和尚聊聊,试探一下他想干什么。

这时就见郑可儿已经站了起来,从身边丫头手中接过一个锦盒,款款走到高台前。这时围观众人的视线都被她吸引,没人注意到小石。

只见她把那锦盒递到台边一个僧人手中,示意他传递给有道和尚。然后问道:“请有道大师先看一下这件东西。”

有道接过,打开锦盒,里面一块锦帕,他微微扫了一眼,突然神情出现了变化,把锦帕展开又拿到近处仔细看了看,然后把它收了起来,神情不再从容。他沉吟片刻,叹息一声,看向郑可儿,说道:“那位故人竟然把这东西给了你,看来今天的登坛讲道就到这了。”

他招手唤来了一个小和尚,吩咐了几句,小和尚睁大了眼睛,好像很惊讶,然后点了点头。他走到高台边和另一个和尚说了点什么,那个和尚就跑开了。

小和尚走到高台前,朗声说道:“今天有道高僧讲道结束了,也不再答疑解惑。请各位施主从各门退场。”言毕,后面有钟声响起,有僧人来到人群中引导众人离开。

人群传来了不满的喧闹,不过寒山寺众僧一向颇得人望,稍加引导,人群也就慢慢散去了。

另有僧人来到郑可儿面前,将她引到有道和尚那里,两人一起说着什么,一边说,一边走远了,看起来是去方丈的禅房。

小石趁机找到刚刚在门口的小和尚,问道:“这位小师傅怎么称呼?”

“小僧法号无福。”

小石有点懵,“是有无的无,福气的福吗?”

“是的。”小和尚毫无表情的答道。

小石由衷的说:“你们这一派真是起名的天才啊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今天我有一些疑惑还没来得及向有道大师求教,想在这里借宿一晚,敢问是否有客房呢?”

客房当然是有的,特别是小石在山门外帮了无福小和尚一个大忙,无福已经把小石当做朋友了。

无福只是和知客僧说了几句,客房就安排好了。小石感觉这小和尚在寒山寺地位应该挺高。

今天的僧舍客房客人不多,小石安顿好才发现,他房间的旁边就是郑可儿两主仆的客房。休息了一会儿,无福就来叫小石去吃饭了。

无福小和尚和小石很亲近,他才只有十二岁,从没有下过山,平时多和师兄弟在一起,从他懂事起,每天的日子几乎是一样的。诵经,抄写经文,修行,做种寺田等杂务,今天小石主动帮了他,而且用的法子他从未想过,无福只觉得有些崇拜,觉得小石懂的也很多,在他心里觉得可能只比师父差一点。师父经常说无福是天生慧根,为人聪慧,只是他未经世事,如白纸一般,或者只有经历尘缘,再斩尘缘,才能完成佛门修行。但经历尘缘的事他师父说需要等,等一个机缘。

寒山寺的斋饭居然味道极好,清淡雅致,青菜豆腐搭配适宜,小石不禁多吃了一碗饭。吃饭时,无福对山下的好多事都很好奇,小石给他讲了不少青龙帝国的奇闻轶事,也讲了一些江湖传闻。无福听得津津有味。

小石发现郑可儿她们没有来吃饭,不知在忙什么。

饭后小石表示要见一下方丈,有事求教,请小和尚代为转达一下。小和尚满口答应了。

不一会儿小和尚回来告诉小石,方丈一直在与郑可儿在密谈,郑可儿那丫头在门外守着,已经一个多时辰了,今晚就早点休息,明天一定能见到。

小石待无福走后,静待了盏茶时间,待确信已经没人注意到他之后,他推开窗子,从后面跳了出去。

翻到屋顶后,小石一路潜行,来到了方丈的禅室。他伏在屋顶向下望去,只看见郑可儿那丫头还站在门口,明显已经有点着急,她不停的走来走去,嘴里还念叨,“这也太久了,怎么还不出来?”

小石从后窗处倒挂在屋檐下,小心听听屋内的动静。屋内却什么声音都没有。小石心里有着不好的感觉,他在窗户处沾着口水,轻轻点开窗纸,凑过去向内看去,却看见屋里有道和郑可儿相对而坐,双眼发直,直愣愣地对视,感觉非常怪异。有个蚊子正趴在有道的鼻子上,他都一动不动。

小石心里咯噔一下,果然出事了。看起来这两个人已经对外界没有反应了,好像是神游物外,很像父亲曾和他说过的失魂症,据说得了失魂症,人就会变得没有自主意识,还活着,但对界没有任何反应,但一般是由于大脑受创得的病症,没听说在不受创的情况下也可以得失魂症啊。

莫非不是失魂症,是别的情况,但这两个人在房间里,门外那个丫头一直在,他们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呢?小石百思不得其解。没时间细想了,小石对这种情况没有任何办法,只好去叫人,他飞身就去找小和尚。

其实屋里的两人情况比较复杂,也比较凶险。

郑可儿原是天机处风部白雉级密探,在风部中属于第四级,虽然在风部级别不高,但在姚安郡已经是风部最高级别首领。风部在天机处主要负责刺探情报,取风的速度快、无孔不入之意。

这次来寒山寺她冒了很大的险,按天机处在姚安的安排,寒山寺为禁地。天机处资料中,在姚安城最不能惹的就是寒山寺,且定下了平时不可接触,一旦有需寒山寺配合的,可携锦盒前往,必可获有道相助的方略。这个相助由于需要锦盒,可以想像只能有一次,无非必要不可使用。

这次她前来本来目的是确认白小石行踪,并试探他下一步目标的。但本次行动在天机处级别很高,天机处已经十年没有发布过甲字级别的目标了,而白小石是乙字1号。所以郑可儿在发现小石要上寒山寺时,就带上了锦盒。当发现有道认识白小石,并有主动接触的意愿时,她立刻使用锦盒,想取得与有道沟通的先机。

她从小就接受训练,有自己的特殊能力,可于无声无息间,制人于无形,甚至可操纵他人按自己的想法行动,而且最近天地异变,她又觉醒了新的能力,与她所学又相得益彰,未免有些小看天下英雄。

在进了这禅房之后,她仗着自己的身份和早就做好的布置,想让有道告诉她和小石是否认识,想要做什么。大和尚一身修为在江湖上早就成名已久,虽然性情幽默风趣,谦逊和气,但骨子里岂会把郑可儿这小姑娘放在眼里。

两人说了几句,大体知道对方的想法后,有道和尚就说道:“女施主,这件事有关一个大秘密,兹事体大,我要告诉你,除了当今皇上和这事的直接当事人,你不能说与第三人听,你能答应吗?”

“这当事人是谁?”

“你知道这秘密,就知道他是谁了。”

郑可儿觉得有道终于被她说服了,欣然答道:“我答应。”

“可否发誓终生不违此言?”有道带着笑意问道。

郑可儿郑重的举起右手,发誓道:“我郑可儿今日以父母名誉发誓,不论听得何事,除当今皇上和这事的直接当事人,绝不说给第三人听,如违此誓,就让他们永世不得超生。”

有道嘴角上翘,“当年,我也是这样发的誓。”然后就一言不发了。

郑可儿怔了怔,然后明白过来,那雪白如玉的脸颊瞬间涨红了,如一朵艳丽的桃花。

她生气了,用贝齿咬着下唇,戴着指环的左手,轻轻地在桌子上敲着,“当当当”。很轻,脆脆的声音。然后她眼睛开始发红,在烛光中,她那双深邃的眼眸中,仿佛涌动着一片即将决堤的湖泊。泪水在眼眶中打转,像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珍珠,欲落未落,闪烁着无尽的哀伤。仿佛大和尚不是和她开了一个玩笑,而是那负心薄幸的情郎要离她远去。她嘴角微微颤抖,肩膀也轻轻颤动,如风中凋零的花瓣,无助而又凄凉。她好像受到了极大的委屈,下一秒仿佛就要哭出来。

有道虽然饱经世事,而且为人不羁,但也不禁有点慌。一个小姑娘在他房中如果哭了,这算怎么回事。他有点手足无措,安慰道:“女施主,莫哭莫哭,开个玩笑,你哭什么?”

郑可儿用委屈的声音说:“谁哭了,我都没有眼泪。”

有道向她眼睛看去,果然没有眼泪,那眼眸深处仿佛只有一汪潭水,潭水中有一个旋涡,旋涡快速的旋转,越转越快。有道头晕目眩,暗呼不妙,默念佛号,猛吸一口气,打算用他佛门修为避免精神失控。他毕生清修,心无妄念,一般情形下意志无比稳固,怎会被人轻易动摇。

但这一口气带来一股甜香,五感突然变得极为敏感,耳边传来的戒指敲击桌面的声音,也如洪钟大吕,震撼心神。几乎一瞬间便使他本就飘摇的神智坠入深渊。有道暗道不妙,只得稳稳地守住方寸间一点清明,在无尽的黑暗中,不让神志彻底地迷失。

却原来郑可儿深知天机处的档案从无错处,有道一定为自己对付过的最为强大的敌人。为了让自己的催眠术可以奏效,她心思缜密地做了几层铺垫。她的戒指原是中空的,里面被她暗藏了迷神引。这迷神引是极厉害的迷香,据说可以让神仙也迷失神智。在她敲击中无声无息的便震了出来,扩散在空气之中。再加上她敲击中暗合已觉醒的音律之术,这音律之术本就可以让人沉迷其中,如痴如醉。最后,她再用自己委屈的表现酝酿情绪和氛围,让有道自然掉入陷阱。几下合力,终于勉强控住了有道。

但郑可儿还是小看了有道。有道被控住,相当于郑可儿在有道心灵之外建起了牢笼,将他关在了里面,她的心神就成了那牢笼的锁。如她精神力量强于有道,或者大致相当,在她先手布局的情况下,只要牢笼一成,她只需稍分心神就可以锁死牢笼,并不影响她行走说话,日常生活,外人看不出异样。但有道的精神力量早已千锤百炼,远胜于她。由于她层层布置,占尽先手,虽然暂时被关起来了,却让她的心神也无法离开,只要她一离开,那锁就会被冲破,她也会被反噬,凭有道精神力的强度和意志的坚定,一旦冲破枷锁,她可能会被冲击成白痴,或者会被有道控制,丧失自我。无论哪种结果都是她无法接受的。结果被控的是有道,苦不堪言骑虎难下的反而是郑可儿。如果这样僵持下去,她要糟了。

白小石这时已经找到无福小和尚,小和尚一听师父有事,忙告诉了同住的师兄弟,不等人齐,就向方丈的禅房赶来。

门口的小丫头本来还按吩咐不想让他们进门,但试着敲了敲门,却没有得到回音,也有点慌了。几个人推门进去,就看到屋内两人直愣愣对视的一幕。这时,郑可儿已经越来越撑不住,她头上开始慢慢渗出汗来。

小丫头连天机处正式成员都不是,对这些事一无所知,对这种事毫无办法,直觉郑可儿要出事,却只有手足无措。

但无福小和尚不慌不忙,他说道:“白施主,请您为我护法,莫让别人惊扰了我们。”然后就坐在郑可儿和有道中间,搭住两人的脉搏,望向了郑可儿的双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