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下了船,登了岸,江自忠带着钱超群去坐公交车。
他身上背着书包,手里提着爷爷奶奶送给钱超群的一大袋腊鱼、风吹鱼,实在走不动。
“哎哟……累死我了……”钱超群靠窗坐了下来。
江自忠笑了笑,“东西都是我提,你累什么?”
钱超群揉了揉太阳穴,皱了皱眉,嘟囔着说:“我的头还有点晕。”
船摇摇晃晃的,车也摇摇晃晃的,她一时分不清是在船上还是在车上。
江自忠左右打量了一番,见没有熟人,轻咳了一声,身子往钱超群那边斜了斜,强装淡定地说:“那你靠在我肩膀上休息一下,下车了我喊你。”
春日的阳光洒在少女的肩上、脸上,就连额头上细碎的头发丝都染上了一抹柔光。微风吹过,发丝飘扬,好像拂过少年的心上。
钱超群开了头,一有空就用小灵通打电话给江自忠,让他带她到船上玩。
江自忠索性把家里的小渔船藏在了靠岸的芦苇丛中,供她往来,免得老是麻烦别人。
“原来你会开船啊?”钱超群很诧异。
“废话,我是渔民的儿子,我也是渔民。”江自忠故意摇了摇舵,小小的渔船顿时左摇右摆地往前冲,像一条大蛇破开了水面。
“啊……”钱超群吓得花容失色,尖声大叫。
“哈哈哈哈……”江自忠使坏成功,得意地大笑,气得钱超群连安全都顾不上,站起来捶他。
远处,郝大麻子望见了他,远远地就喊:“雨生啊,到别的地方去玩!你伯伯他们要和别个打架了!”
“啊?!我也要去看看!”江自忠吓了一跳,连忙跟了上去。
东洞庭湖中,几艘渔船围着一艘渔政船吵吵闹闹。
江大龙怒气冲冲,“你们是么子意思嘛?凭么子罚我的款?!我要捕捞证有捕捞证,要交税也没少你们一分,你们凭么子要罚我三千块钱咯?”
渔政船上,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穿着救生衣,抓着江甲龙的船桨,猛地一推,恶声恶气地说:“我要罚你怎么样?就凭你一桨打到我船上,莫讲三千,我五千都罚得你!”
“阿耶……这是当官的还是当土匪的咯?以前水匪都没得这么霸道啦!”有渔民说。
“我霸道?我是按规章制度办事!你们要是还想在湖里打鱼就老老实实听话,不想打鱼就给我滚!洞庭湖这么大,总有想赚这个钱的!”
“规章制度?我呸!我看就是把我们渔民往死里作践!别个农场里种地的都办得到捕捞证,我屋崽湖里生湖里长的,捕捞证到现在都没给他发!”
“就是的!天天只晓得要钱,动不动就罚两三千。我们一年到头赚得几个三千嘛?!”
“上个月,我被抓了三回,罚了我将近一万,我今年子大半年就白搞了。”
……
江自忠带着钱超群赶到的时候,十几个渔民正围着渔业船控诉。那架势,一言不合就有打起来的可能。
江自忠看见江自强在外围,就靠过去问是怎么回事。
江自强恶狠狠地啐了一口,咬牙切齿地说:“我昨天晚上和陈云宝他们打鱼,我插了个迷魂阵,刚刚取网的时候被那个狗日的渔政船发现了,把我的网子砍烂不说,开口就是要罚我三千。我爸看不过去,就和他们闹起来了。”
“不是讲不准插阵子?”江自忠说。
“不插阵子哪来的鱼啊?现在鱼越来越难打了,有时候一天百把斤鱼都打不到。不插阵子饭都吃不起。”
江自强每年跟着江甲龙往返几趟浙江,其他的时候还是在湖里打鱼。
他本也有心留在浙江海捕,但是江大龙和刘贵美两个人都死活不同意。
洞庭湖上打鱼收获少了,像他这样的年轻渔民好多都动起了歪脑筋。
“迷魂阵”只是他们获取鱼获的基础手段罢了。
然而自从2000年岳阳县成立了渔政局,渔业部门就管得更加严了,看到“迷魂阵”、电鱼、毒鱼等非法捕捞就罚款,罚的金额也越来越重。
俗话说“道高一尺魔高一丈”,渔民们被罚了一千,就要从湖里捞两千块钱的鱼来回本。往往渔政船一走,渔民就捡起被砍断的竹竿,修补好被砍烂的渔网重新插了回去。
“敌进我退,敌退我进”就好像是打游击。
这种疯狂捕捞,受到伤害的还是洞庭湖。
江自强犹自忿忿不平,“这群渔霸就晓得欺负我们老百姓。你看那边渔业公司的捕捞队,他们敢管不咯?”
旁边另外一个渔民接话,鄙夷地说:“别个是给了保护费的,当然不得管噻!这群人就是要钱的!你看他们哪回不是收了钱就走咯?鱼啊、网子啊,他哪样都不得管,巴不得你回头再搞,他再来捞你一笔。”
一些渔政执法人员滥用职权,不合规的执法力度和执法方法大大激发了民怨,也加深了渔政部门与渔民之间的矛盾。
洞庭湖的鱼和人、奖与罚到底该何去何从,没人能有个定论。
渔政船见渔民来的人越来越多。
再拖下去,恐怕万一激化冲突,自己这些人要吃大亏。
道貌岸然地讲几句这次看在你们是初犯,宽大你们,下次肯定要怎么怎么样。
……
江自强回到家就挨了打。
“跪下!”江大龙气得双目圆睁,眉心的川字纹能夹死蚊子。
江自强不服气,站着不动。
江大龙气急,一脚踢在他的小腿上。
“长本事了,我讲话都不听了!”
江自强红着眼眶不做声。
刘贵美倚靠着船舱抹眼泪,瘦削的脸盘满脸苦相。
“哪个要你去动迷魂阵,哪个要你跟陈云宝他们去电鱼?!好的不学,尽学坏的!”江大龙瞪眼骂人的样子像极了他爷老倌江又信。
江自强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,梗着脖子说:“不动迷魂阵哪来的鱼?像你这个老古董,一个月挣得几块钱?”
“好,好,你能干,你长本事了!赚得还没罚的多!”
江大龙其实不是怨崽打鱼的方式不对,而是怪他罚了屋里的款。
“罚不罚款是我的钱,我不要你管!”
“好,好……”江大龙气得语无伦次,“你给我滚出去。明天你就给我滚出去,我就当没得你这个崽!”
两父子话赶话,越吵越凶。刘贵美抱着江自强哭诉“造孽”。周秀珍拉了拉江大龙的手臂,劝他算了,“板栗是个好伢子,莫要打他啦……”
江又信眯着眼,抽着水烟枪,望着远方出神。
许久,他磕了磕烟灰,叹了口气,转头看着江自强说:“老话讲‘靠山吃山,靠水吃水’,我们船上的人吃的穿的都靠这湖水,靠水里的鱼,鱼水不尽,我们吃穿不缺,要是哪天水干了,鱼绝了,我们的日子也到头了。俗话讲‘富人思来年,穷人想眼前。’你也是读过书的,比我们都懂得多,莫只看到眼前这几块钱,断了自己的后路。”
江自强心里还不服气,但是,江又信没给他说话的机会。
“你爸爸三兄弟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都有了自己的船,搬出去住了。你年纪也到了,该自己娶妻生子,顶门立户了。”
江大龙点头,“搬出去也好,反正我管不了你了。林巧手现在的生意不忙,你那条船最多两个月就可以钉好。你过几天就去接回来。”
江自强没有应话。
上个月江大龙带他去找林巧手钉船,但是他转背就去把钱给退了,送了一条烟、一对好酒,林巧手才答应帮他瞒。
那笔钱他另外用在了其他地方。
这些年他跟着江甲龙跑海货,也挣了点钱,除了交了一部分给爷娘花用,剩下的他都存在自己身上。
他的积蓄加上江大龙给的钉船的钱,他悄悄地在村子里买了个房子。
只是,这件事他怕父母不同意,一直瞒着家人。
现在,瞒不住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