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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但一细想,无非是家国两难全,踏错了无法退缩。”
少春顿了顿,宽慰道,“老师德才兼备力挽大虞汹潮,四海八荒皆有您的故事传说,是以六年根基渐起,纵使太后也万万做不到轻易予夺名臣生死。”
沉思片刻,陆渊吞了口唾沫,混杂了地面的腥湿喉咙生出些瘙痒之意。
“咳,咳…”阴牢,极度寒冷。
两人上身只有件单薄囚服,就这还只能趴在潮湿地上,连草堆也没人扔进来一摞。
陆渊本就清瘦,干咳起来。
过往的仁爱清正,换回来猜忌和冷眼相待。
自己年轻,经历得少,陪陆渊走这一回也算为自身的收获。
陵少春收回目光,低下头,尽力掩藏心底惆怅。
“咳咳…可是,若现在过早同他国连横,百姓堪当没法承受庞大的兵战耗费,才过去六年安稳顺遂,又遇岭南大旱,湘水匪寇成群……吾这心里始终觉得往后不安生。”
陵少春出身贫苦,陆渊因在他身上看到过往自己才有意提携相教,安政六年矜矜业业,眼看定都生气腾腾————
少春想起今日他们往天牢过来一路招摇,定都街市狼狈不堪,百姓四处躲避流寇,让陆渊目睹这一切无异于受尽屈辱。
扶着墙壁缓缓站起来,用劲儿时牵拉了背上的筋骨扯疼伤口,一步没站稳。
“滋啦”
指尖往墙上一擦,陷进指甲不少污垢,转头又连忙去搀扶陆渊。
脊背受伤两人坐卧不宁,又被惊扰了睡眠,唯有挣扎着起身,倚靠墙角望向略有残星的深空聊以解慰。
“心有志向,他若想狡兔死,虽吾也有意藏弓敛耀,但绝非彻底毫无作为,鹤受重创仍有厉爪,哪怕老夫飞不起来也要以身护国…”
陵少春松开手立在他侧后,静静凝视他说话,恰好能看见他眼中框住了头顶那小片明亮。
轻声附和,
“如您说的,对就是对,错,就是错,日星隐辉,山岳遂潜形,只省得…落子无悔。”
方块圆棱柱的高窗户投出月辉,铺散在囚牢边角扶墙人的身上,由两立笔直的背拉出了细长黑影子,孤傲如生冷月之鹤。
自长春宫往圣萱宫的漫漫宫道上正押运一人,身旁的三个侍卫举着火把照亮了她的斗篷。
长春宫位置偏远,还未所行至远,陆柔汐折腾一天,此刻已经筋疲力尽——
眼皮堪堪打架。
腿脚发软双眼就快要黏在一起,耳边响起一阵熟悉女音,“三位大人,且留步。”
一身绛红宫服晃进视线,墨黑缎履跳将出来。
陆红雨拦下他们,“大人,小的是长春宫郡主贵人的大宫女,深夜搜宫扰郡主清梦,她听说抓到鬼祟之人,由此遣奴跟来瞧瞧。”
打头的人小心打量起她,慢慢摸住了腰间的佩刀,“我们捉她在长春宫外,小郡主在内殿怎么会知晓?”
面前的女子身形高挑,气度压人,开口礼节有序,有条不紊掏出方形的长春宫令。
宫令一宫一置,非宫牌,前者宫内行事直承主命,见令如斯。
“如是,婢子也是晓不得,只这口谕便是命令,还望各位见谅。”
又贴上笑脸,“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儿,就是跟着各位押运个人罢了,我这也是添把手不是?”
将枚精致小元宝递到刀把上的那只手。
见她连摸刀都不怕,又是气度不凡,办事说话都极利落,几个小侍卫料想是个宫里的老人,得宠的宫女嬷嬷他们尚且得罪不起,何况有宫令。
发了银子,陆红雨赶忙上来搀扶斗篷下的臂膀。
四人继续上路。
斗篷下的一双眼睛眯着道缝,不住偷偷斜睨起她。
陆柔汐左看右看女子和堂姊挂相。
身边的人忽然靠近她,头挨着头,
“你且好好想想我说与你的话。”
声音轻浅如同蚊鸣,昏昏沉沉中断定身边的人就是堂姊。
“做什么?”侍卫开刃恐吓道。
红雨讪笑着对上侍卫鼓睁的双目,“没事没事,我先问她是否与长春宫有干系。”
“用不着你来,勿要节外生枝。”
侍卫冷冷回她,看着面前陌离的陆红雨,陆柔汐一下打起精神。
许是沐临呼啸冬风之中,头脑中虽仍然存着些瞌睡糊涂,但回忆竟是被吹浮现得清晰便利。
宫闱黑暗暗一片寂阒无声,陆柔汐微微抬头,边走边凝望路边深门———
据她所记,陆红雨五岁被陆斌收养,长到七八岁整个人体质格外得好,见她小小年纪浑身都是力气,绸缎庄的清河武夫一口预言她是武学奇骨,武夫被陆斌聘用为陆红雨练武做奠基,后来武夫离开陆家,她长到十二岁在山上一人打死了只野狼,陆家女只身杀狼的名声很快传播开来,见她秉性英勇陆斌送她去了清河山拜师门。
陆斌绸缎生意愈加兴隆,加之陆渊照应渐渐开始特供皇家贵族。经不住时间磋磨,两三年后,因是被收养的外人,旬阳也再没人议论这位十二岁就能打死野狼的陆家奇小姐。
陆红雨比她年长三岁,陆红雨未留在陆府,那陆柔汐就是简州旬阳县陆氏的大小姐。
夜晚陆红雨同她说的,就是自己前往定都实则为陆斌一家行刺复仇。
陆斌在交付今年最后一批丝绸的路上遭人拦下来,在丰城驿被告知卷入了容贺两家贪腐一案。
很快,陆家判流邢北地,从旬阳行至亳州卷沙河时突逢暴雪,一家六口一妻一妾四个孩子除开陆斌皆被风雪卷得消失无影。
陆斌得知消息,在丰城监狱悲怆欲绝,终自戕殒命。
丰城监狱陆斌,定都天牢陆渊……
闭上眼脑海里想象的画面一沓一沓迅速闪过,仿佛陆柔汐就站那一处处地方,看着他们,注视这一切,当她撕心裂肺冲上前去想要夺下陆斌自刎的束簪,当她此时此刻突然间出现在卷沙河畔遥相望伯母,淮鹰弟弟,还有刚刚年满一岁她还没见过面的文鸢小妹妹。
她虽料到出事,但亲耳听到事实,生魂被劈掉半截。
————很痛,极其痛苦。
“浅浅,抓住你能抓住的,哪怕是稻草,有的时候放弃所有,放弃你至高的尊严,这一切不会是永远,唯有暂时的权衡利弊,做一个聪敏灵性的人,请相信上天不会弃抛珠玉,心愿生,意念起,现实达。”
拇指尖的指甲不自觉印刻食指肚,试探,试探自己的内心,纠结,纠结于她是否真的有这份勇气去承担去抉择接下来的每一步。
陆红雨看着面前的人依旧是一张温婉娇艳的芙蓉脸蛋,秀丽五官却缓缓搅在一起,远山黛眉逐渐成形,蹙了三道杠。
“笑一笑,十年少,”
闻声一抬眼,
只见陆红雨抿着唇略略微笑。
空叹叹过往金玉烟,柔情百转千回自绝心比石坚,霍身于自己,委身付天地。
割舍掉心头那些在今日所伤所受的腐肉,权当换个人换个法子重活往后罢。
那个娇滴滴,成日幻想彩云沾身的小娘子一去不复返了。